就在他给闻老板伴奏的这一个小时里,裴斯言发来了好几次游戏邀请。

他吃完饭洗好碗,听完裴斯言问他什么时候有空的语音,正要回一句“现在打吗?”,一旁看书的闻溯突然开口:“你之前不是说,希望每天下午也能陪伴我一小时吗?”

“啊?”江逾白打字的动作停住,“哦,对。”

老房子的客厅并不算太宽敞,空调开久了还会闷,于是他们打开了半扇窗,街上不知哪家店在放周杰伦,那独树一帜的说唱在夏风里回旋流淌。

而被夏风拂动的树上还溢出沙沙声响。

闻溯在这些许的嘈杂和闲散舒适里缓慢翻书,嗓音低冷:“我现在答应你。”

“哦?”江逾白眼睛慢慢睁大,有些不太相信。

“价格不变,下午同样跟我来这里。”闻溯继续说,“但不拉琴,改成念书。”

“哦!”被金钱诱惑的江逾白变成了一个只会发单音节的温和版尖叫鸡。

他目光灼灼扫向客厅书架上的文史哲类社科书籍,心说这钱赚起来真是简单至极,他必然激情四溢、澎湃昂扬地朗读,不辜负闻老板的委托。

但这个想法还没在江逾白脑内停留到三秒,打击先一步来了。闻溯将放在另一侧的书拿给他,布置工作内容:“这几天先读这个。”

那书不厚,墨绿色的封皮,设计简单;书名也简单,就四个字古文观止。

江逾白眼前一黑。

闻溯又说:“趁着练琴时间没到,熟悉熟悉今晚要读的篇目,我不想听到磕磕绊绊的朗读。”

第13章 Ch.13

这本《古文观止》只有少量注解,更别说白话文和注音。江逾白坐在闻溯身旁含泪看了半个小时,一边查读音一边查翻译,勉强通读并理解了前三篇。

下午两点,江逾白去艺术楼练琴,练到第四节 课的下课钟声敲响,又回阿福副食店上岗。

木桌已在店门口的大树下支好,就等人齐了上菜。

赵鸣宥只在这里吃中午饭,晚饭几乎不过来,不过闻溯提前打了招呼说江逾白要来,所以碗筷摆了四副。

但打工人必须在工作完成之后才能吃饭,工作时间只能闻闻饭香。

闻老板对江逾白念书的要求比拉大提琴更严厉,断句不能错,读音不能错,错一次扣一次钱,并且还要重读。

晚自习前1小时20分钟的休息时间,江逾白将其中10分钟用于走路,10分钟用于吃饭;剩下60分钟里,他读了七八遍《郑伯克段于鄢》和《周郑交质》,始终没抵达第三篇。

打从成为艺术生,江逾白便没再吃过读书的苦,这些落成于春秋时期,看上去简单、读起来却生涩的文字让他又悲又愤,痛苦扭曲。

而当闻老板看不下去,劈手夺书,流畅且干净地示范一遍之后,他又开始怀疑自己是个文盲。

等打工结束,他都没好意思拿钱。

娱乐活动完全抛之脑后,江逾白被搞得心里只有读书,就连晚上做梦都遨游在春秋战国,睡眠质量极差。

第二天清早他被闹钟吵醒,游荡到冰箱前摸牛奶,还神思恍惚地念叨着“蔓草犹不可除,况君之宠弟乎!”,听得同样刚起床的卫岚一脸震惊。

这也是江逾白难得在早自习铃声响起前就踏进教室的一天。

闻溯一向踩点到校,座位空空。江逾白在上学路上清空了大脑,慢吞吞路过老板的位置,屁股贴上自己的椅子,刚要趴下去睡一会儿,就听见前桌读起《出师表》。

语速之快,语调之激昂,仿佛突突突打机关枪。

江逾白的表情一下变得麻木。

噩梦竟然这么快就续上了!

他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拿笔戳了一下前桌:“古文在你的生命里就这么重要吗?一大早就开始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