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终点都一样,路是直是弯有何区别,连政并不操心自己选择的路有多崎岖难走,如果将来有一天,郝立冬嫌弯路太长走不动了,他会背着郝立冬走,一直走下去。

回到家,他开灯换鞋,穿过没有人气的客厅,推开卧室门,打开了房间内的灯。面对空荡荡的床铺,连政丝毫没觉得意外,床单换过了,床上毛毯叠得方方正正像块豆腐,上面多了一封信。

他走过去,看清了写在牛皮纸信封上的三个字:连政收。

这小子还有工夫准备信封,弄得挺正式,合着昨晚说的想他全是假话,他拿起来,抽出对折的信纸展开,郝立冬的字很大,生怕别人看不清似的,一笔一划写满了整张信纸,字迹勉强工整,有几处涂改的错别字。

“大哥:

希望你看见这信的时候,不要生我气好吗?我回南城了,现在已经上了火车,谢谢你这么长时间的照顾,我不能给你添麻烦了,回去有好多事要做,你送的房子在我妈名下,要先过户,不知道什么时候卖出去,等卖了再找你,把房钱给你,不是要跟你算清楚,是我以后不打算留在南城了,房子空在那里浪费,还没想好去哪里发展,可能回老家,好几年没回去了,春涛说老家现在发展不错,县里去年开了一家肯德基,还有大商场,等事全部弄好,我想回去看看,合适就在那找工作了,说这么多是想告诉你,我一个人能过好,你别担心我,你上班别太累了,要多注意休息,以后给你和奶奶寄云城的特产。

还有几句心里话想对你说,除了外婆,我妈,春涛,你是对我最好的人,我这人不讨喜,脑子笨,不会说话,没本事,动不动就哭,长这么大没有谁喜欢过我,谢谢你不嫌弃我,一直帮我,收我做你弟弟,心里有我,我心里也有你,以前我觉得自己命苦,老天对我不好,可认识你以后,我觉得不苦了,这辈子能和你做兄弟是我的福气,你永远是我大哥,我这辈子都记住你的好,是我不好,对不起你,你以后肯定会遇上合适的对象,有个好的家。

提前祝你新年快乐,万事如意。”

万事如意么,连政看着絮絮叨叨的分手信,最右下角写着“立冬留”三个字,只觉得心冷。这小子身体软乎,心肠却比石头要硬,昨晚给足他甜头,今天就给他狠狠来一棒子。

惯出毛病了。

连政合上信纸塞回信封,直接撕了,像是不曾看到过这封信,他不知道,信中郝立冬所说的心里话,仅仅是冰山一角,是郝立冬搜肠刮肚一整天,从自己对哥哥那隐秘而又浓烈的爱意里,小心翼翼抠出来的。

一句“我心里也有你”,是弟弟向他表达爱意的极限。

冬日昼短夜长,一列火车在夜色中驶出了北城西站,车上喧哗躁动,飘着浓浓的泡面味,郝立冬缩靠在临窗的位置,默默望着车窗外黑沉的夜。

直到对面有好心阿姨递纸巾过来,他才发现自己在哭。

第90章 89.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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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一天,二十多个小时后,列车抵达南城。

车厢与车厢的交界处飘着散不去的刺鼻烟味,烟味盖过了各种味道混杂在一起的难闻气味,闻着头晕还熏眼睛,郝立冬攥紧行李箱提手,眨巴着干涩的眼睛,昏昏沉沉地挤在大部队里。

一路硬座熬下来,他腿麻脚虚,快到车门口时,几乎是被后头的乘客推下了火车,险些栽到前头乘客背上,赶忙拖着行李箱挪边上让道,呼吸到新鲜空气,可算舒服了些,头也没那么晕了。

等大部分乘客都下了车,郝立冬才慢腾腾地随人群往出站方向走,纵欲后的身体没休息够,屁股疼得磨人,他走路使不上多大劲,几次停下来,一停就陷入呆滞状态,茫然地望向前方人群。

人群中有人拿出手机给家里报平安,操着南城方言与家人有说有笑,大概几点到家,家里有没有留饭,火车上没吃饱。他听着,步伐越来越缓,走不动了。

找了一处角落,郝立冬放倒行李箱,在箱子上坐了下来,见人群中又有人举起手机讲电话,与那头说笑,脸上洋溢着归家的喜悦。

“欸妈,我下火车了!别别别,你睡你的,快十点了瞎折腾什么,我车上吃过了。”

“好好好,先挂了!”

行李箱硬邦邦的,坐着屁股更疼了,他迟疑了会儿,手伸进羽绒服兜里摸了摸手机,却没拿出来,只是呆呆坐着,把手机攥得很紧。

脚步声、说话声、广播声,许多声音闹哄哄地混成了一片,每个人都有家要回,有家人等着,眼前景象逐渐模糊,郝立冬止不住难过,闷了一路的情绪在这刻崩溃,为什么别人都有家,他没有。

怕被路人瞧见丑态,他把头埋在膝盖上,想给母亲打电话,想给哥哥报平安。

还想回家,好想回家……

火车站人潮涌动,没有人注意到缩在角落里的落寞身影。

北城持续降雪,气温跌至冰点。

郝立冬的手机大概一直没有开过,连政在郝立冬离开的第三天晚上打过一通,仍处于关机状态,之后他没有再打,将重心放回到工作上,为接下来的跨国项目做准备。

老板又开启了高强度模式,整日待在公司里,林景禾从暂代她职务的女同事那儿收到“求救”信号,总经理办公室现在的氛围就跟外头那冰雪天似的,一个字:冷。

她猜到原因,郝立冬在元旦那天应该是回南城了,她不认为连政会和郝立冬吵架或分手,但办公桌上的圣诞水晶球在她休完假回来,竟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