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鼻翼微动,问沉默的沈雁清,“你怎么不喝?”
沈雁清替他倒酒,声线平缓地问出方才就想问的问题,“为什么难受?”
纪榛又咕噜一杯下肚,犹嫌不够,还想再饮,被沈雁清攥住了指尖。
烛影之中沈雁清的眼眸稠得像墨,浓得化不开,“你还未回答我。”
纪榛眨眨微热的眼睛,微醺之下他的思绪转动缓慢,可还是磕巴着出个人名,“蒋蕴玉.....”
沈雁清的眼眸晦暗,“你为他伤心?”
乃至于在自己丈夫面前为曾有过婚约的男人买醉?
纪榛的眼睛里都是水光,憋了一路的话得以开闸,如鲠在喉,“蒋蕴玉不过是不想娶灵越,陛下就夺了他的爵位,将他软禁在府中,这跟强买强卖有何区别?灵越是三殿下的胞妹,明知驸马无实权,为何偏偏就那么巧看上了蒋蕴玉,我不信这其中没有猫腻.....”
他在回程路上反复地想、反复地想,想得头昏脑胀才终于察觉这其中的不对劲。
“灵越是三殿下的胞妹,他怎能拿亲妹的姻缘作儿戏?”
沈雁清紧攥着纪榛的五指,问:“你为他们打抱不平?”
纪榛委顿道:“是。”
“那你呢?”
纪榛被沈雁清的反问问懵,喃喃,“我何事?”
“你觉着陛下赐婚是强买强卖,可你与我又是怎样才结亲的呢?”
犹如一滴水珠咚的落入深井里,井壁回响不绝。
今日的蒋蕴玉,三年前的沈雁清,皆一般的无可奈何。
纪榛如遭棍击震在原地。
“你究竟是真心打抱不平,还是因为蒋蕴玉被赐婚而不满?”
沈雁清一把将人拽到自己面前,只与纪榛两寸距离。
气息交缠间,他仿若又见到了在南苑时“眉目传情”的纪榛与蒋蕴玉,语调愈发缓慢而沉抑,“纪榛,你未免太严于律人、宽于律己。”
纪榛的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掌扼了,胸腔肺腑闷得他无法喘息,被梅浸红的脸也唰的一下褪去红晕。
沈雁清的控诉让他沦为一个洋相百出的丑角,他的不平、他的愤懑皆显得可笑至极。他亦是“刽子手”一个,却在“受害者”面前惺惺作态,他的行径与强买强卖的天子有何不同?他甚至得了便宜还卖乖,谁能比他更无耻?
纪榛泪光闪烁,忽而难以面对沈雁清,颤抖着想要把自己被对方握着的手抽出来。
这一诸如躲避的举动落在沈雁清眼里却像是坐实了他的话纪榛也许真有私心,放不下青梅竹马的蒋蕴玉。
沈雁清不自觉地咬住后牙,甩开纪榛的手站起身,冷厉垂眼,“谁都能为蒋蕴玉叫屈,唯你纪榛没有资格。”
纪榛惶然看着已然走到门口的背影,撑起软绵的身躯哀声唤:“沈雁清.....”
开门的动作一顿。
可纪榛这回说出的却不再是挽留之言,而是痛苦负疚的一声歉语,“我有愧于你。”
沈雁清双眸一敛,沉吟,“木已成舟,多说无益。”
纪榛重新跌坐回凳上,盘旋在眼底的热泪滚滚而落。
因为目睹蒋蕴玉拒婚的下场,三年来他头一回如此深刻自省,可确如沈雁清所说的那般,事已成定局,他再多的愧疚亦是无用功。但如果再来一回,他恐怕还是会自私地抛却道义,飞蛾投火。
东厢房里灯火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