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南边不比北边, 才刚入夏的时节,天气便已然闷热起来,眼下到了端午, 更是溽热, 入夜蚊虫张狂,沈却时常叫那山寺里的蚊虫扰得睡不着觉。
偏偏这寺里还有规矩, 不许杀生, 这扰人的蚊虫也算是生灵,若不幸遇着了, 那也得开窗请它们出去, 又或是念经感化, 劝它们去咬旁人。
饶是沈却这般老实心软的,乍听见这个, 也觉得难以理解。不过入乡随俗,他日日用着斋饭,也不好再向这些蚊虫下手了。
只是有天夜里, 他睡梦中觉着痒, 手一挥, 不小心拍死了只蚊子,这事儿倘若放在旁人身上,定是悄悄抹掉了,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
可沈却却偏偏很放在心上,有些愧疚地用张帕子将那蚊虫的尸身收敛了,天亮时去找了个老和尚,比比划划地向他解释自己的罪愆。
那老和尚压根没看懂他在比划什么,不过这人倒也是个痴的,见着这帕中沾着血的蚊虫尸体,连声大呼:“罪过!”
而后倒是很上心地冲着那死去的蚊虫念完了一段往生咒,把这小小生灵超度了。
丹心远远看着那两人,一个傻一个痴,忍不住便笑了出来。
沈却那时恰好抬头看了她一眼,这是他第一次见着丹心笑,不过那点弧度很快便落了下去,到他面前时,女人便又换上了一张冷脸。
“院里寮房送了两只粽子来,”丹心拿了一颗给他,“还赠了一对长命缕。”
这寺里的粽子也是素的,不是蜜枣馅,便是花生馅,不过沈却其实最爱白粽,往上头浇一勺浓浓的蔗浆或是蔗糖碎,能香进人心里。
他收了那长命缕,系在手腕上,忽地又想起在京时,每逢端午,他总要编上几条五色丝,分给师兄他们,师父嫌这东西孩子气,总不肯缠在臂上,沈却便替他悬在剑柄上,同那剑穗混在一处。
虽然从未送出去过,可沈却年年却也给殿下备了一份,这种小玩意他看不上,沈却怕被他奚落,便只好悄悄替他挂在寝屋小窗上。
想到这里,沈却心里不免又起了几分惆怅。
南边没什么不好的,南人热情淳朴,瓜果不要钱似的,吃食也精致,除了蚊蚁多些,还有那幼鼠般大小的蜚蠊着实吓人之外,并没有多少可恨的地方。
可沈却总还是会想起那个远在千里之外的京都,在这里,他的心始终定不下来。
见他发怔,丹心忽地又开口道:“郎君,院里药已熬好了。”
这是催他回去喝药了,那药本就苦得发酸,如今天渐热了,沈却就更不乐意喝了,可不乐意归不乐意,为着肚子里的孩子,他也从未躲过一回。
闻言他作揖同那老方丈告别,而后同丹心一道回了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