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目光落到谢时观身上:“也说不准是那几个官自个犯了错, 又怕担责, 这才随口攀咬到国舅身上……”
不等他说完,谢时观却忽地一展折扇, “唰”一声打断了他, 又冷又薄的口吻:“随口攀咬?”
他笑起来,话音却停顿, 惹得这殿上君臣无一不是满身冷汗。
这时也只有满常山敢出言打破这窘境, 他先是嗓子有点痒地咳嗽一声, 而后才道:“那几个官确系为缪国舅举荐,又偏巧所担的都是地方上的要职, 连朝中批下去的救济粮都敢贪,往日里必定也是恶积祸盈,无可救药。”
“再有, 雁王派去的人带回了那几大箱子的账册名录, 无一不指出这些年有大笔的钱银流向了缪府。”
他话也不说尽, 可小皇帝却知道,招权纳贿这个罪名落在缪宗平头上,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
在谢时观与他之间,满太傅从来都更偏向他,但倘若其中所涉之事当真波及了无辜百姓,他也是分毫不肯让的。
可即便如此,他却还是想保下穆宗平,于是小皇帝起身,缓步走向下首的谢时观,他放低了身段,低低唤他:“皇叔……”
就再让让他吧,再纵他一回又怎样呢?
虽然上回在王府中君臣二人闹了不快,可他却固执地以为,谢时观该是懂他的。
死那些个百姓算什么?不过道边蔓草,野火一把烧尽,来年转眼便又是一片葱郁之色。
可他这辈子却只会有这一个阿舅啊。
却不料谢时观竟也随他站起了身,绕过桌案走到他身侧,漫不经心道:“怎么办呢?京官且不说,这地方官只怕都要被国舅爷卖完了,以权谋私是其一,结党营私、排除异己是其二。”
听见他这些话,小皇帝心里越来越凉,面色也一点点僵了下来,张口无力地辩解道:“他已知错,不会再有下回了。”
“可人无完人,”令人意想不到的,谢时观忽然话锋一转,“能坐到国舅爷如今位置上的,哪个没有借公权谋过私利?使银钱找到国舅爷时,想必他们也是编哄的天花乱坠的,缪国舅又哪里能辨别真假?”
小皇帝眼里登时亮起来,果然,他的皇叔还是肯疼他的。
不止是小皇帝,这堂上众官几乎都朝他看了过来,有人不解,有人则是等着看热闹。
“要我说,犯了错的是哪几个官,只罚他们便是,犯不着闹什么追根溯源,弄什么连坐,到时候惹得朝官们也怕起来,失掉了人心才不好。”
满太傅听不下去了,拍案起身,指着他鼻子:“谢翎,你这是说得什么话?陛下不懂事,你也不懂事?”
“缪宗平贪权窃柄、卖官鬻爵,结党营私、阿党比周,其罪当诛!如此轻而易举地绕过他,如何安民心平众怒?”
谢时观却笑一笑,表明了要无理袒护:“满太傅没听说一句话么——人恒过,然后能改,谅一谅他,又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