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月嘴巴一撇,“哼,胆小鬼!放心好了,我不会叫你去偷胭脂的。”心底偷偷加了一句“我不会自己去拿吗”。两人之间嬉笑惯了,胡小毛也不当回事,加上急着去听课,与郭月伸出小指拉勾,算是最后定下了誓言。
进入学堂后门,穿过后院,经走廊、天井,再过大堂,就到了郭敬之日常讲学授课的厢房外。今天讲的是《论语·里仁篇》中的一段,学生们正在集体朗读“……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贫与贱,是人之所恶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君子去仁,恶乎成名?君子无终食之间违仁,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郭敬之待学生读完,逐句解释道:“夫子说‘富裕和显贵是人人都想要得到的,但不用正当的方法得到它,就不会去享受它……’”。从半开的窗子望进去,满屋子的学生人人正襟危坐,目不斜视,聆听先生的教诲。
胡小毛因来得迟了,并不进屋,自觉地走到窗下站定。郭敬之眼角余光看见他的身影,讲课中微微一笑,不再理会。
胡小毛家中一贫如洗,本来是无钱供他上学堂的,但他自幼非常羡慕能够读书写字的人,三年前某日偷偷翻墙进入学堂,蹲在窗下听讲。一次两次之后,终于被郭敬之发现。经过一番询问,了解胡家的情况后,郭敬之被他强烈的求学愿望打动,同意收他为记名弟子,至于学费则要他通过整理书籍、打扫庭院、护养花草等方式代替。胡小毛自无异议,也深知这个机会来之不易,读书时比他人刻苦用功十倍,小小年纪已通读唐诗宋词,开始涉猎诸子百家典籍。郭月虽然爱和他嬉戏玩耍,也知道他听课的时候决计不会分心,所以也不来骚扰他。
上午讲了《论语》,中午稍事休息,接着讲《唐诗三百首》。
郭敬之先让学生复习了七言律诗的平仄用法,开始出题目考问,“子信,我之前讲过几首七言律诗?”
坐在前排的一个肥头大脑的小胖子身子一颤,战战兢兢的站起来,一边擦拭额头的汗水,一边用求援的目光偷瞄身边的同伴。其他人见他目光扫视过来,避之惟恐不及,或假装低头思考,或仰首望天喃喃自语,或玩弄笔墨,全当做没看到。小胖子气得暗中大骂,这帮家伙居然不给一丁点暗示,不是存心让我难堪吗?犹豫半响,低声说:“先生好象……好象讲过七,不对,八首吧。”
郭敬之摇摇头,“不对,之前我一共讲了十一首七言律诗。昨天讲的你可还记得?”
小胖子浑身冒汗,拼命眨着两颗小眼珠,“昨天……昨天,对啦,先生讲的是李、李白的,李白的……”
“错了!是李商隐的《筹笔驿》。看来你回去后没有温习过功课,罚你抄写功课二十遍。明天来学堂的时候我要检查。”郭敬之暗叹,怎么这些学生没一个长记性呢?小胖子低声应“是”,坐了下来。郭敬之再问:“你们谁能把这首唐诗背诵出来?”
满堂寂静,针落可闻。
“先生,我来背!”胡小毛忍不住说道:“‘猿鸟犹疑畏简书,风云常为护储胥。徒令上将挥神笔,终见降王走传车。管乐有才原不忝,关张无命欲何如。他年锦里经祠庙,梁父吟成恨有余。’”一首诗念完,心中微微有些得意。面对众“同窗”威胁的眼神,自豪的挺了挺胸膛。
“好!”郭敬之嘉许的点点头,道:“我们再以这首唐诗为例,来分析它的平仄用法。”
终于上完了课,小孩子们如出笼的鸟儿,欢呼着跑出学堂。胡小毛留下来收拾课堂,又帮助先生整理了部分旧书籍,才最后离开。
转过巷口,迎面被四个人拦住。为首的正是今天在课堂上出丑的小胖子,其他三人是他的死党,都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胡小毛心叫不好,刚想转身溜走,才发现退路也被两个“同窗”截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