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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个喝法,神仙也喝死了。”郦逊之忍不住道,“你刚受了一拳,小心身体为好。”

“死有什么不好?”楚少少哈哈大笑,“万事皆了,岂不痛快?再喝!”又送了一杯入口。

郦逊之只得取了一杯浅啜。他百思不解,楚家乃是中原第一豪门,其势力遍及黑白两道,连龙佑帝都忌惮三分。可这堂堂的楚家大少爷为何满腹心事,招惹名剑江湖门就算有所图也罢,他的行为却颇有几分乱来。

楚少少一连干掉九杯,见郦逊之小心翼翼,不由大笑。他酒气外露,一张脸红彤彤的,如施了脂粉。郦逊之一望之下,呆了一呆,忙低下头。楚少少却是不知,问:“你怎么了?”

郦逊之急找话题,道:“我记得当初认识你,就是见你在偷东西。”莞尔一笑,又道,“不想你只是玩罢了。”

“你错了!”楚少少又斟了杯酒,转动酒杯,痴痴说道,“我平生唯一乐趣就是做贼,不,这是唯一志向。”郦逊之愕然,无言以对。

楚少少苦笑:“可他们不许我惹祸,只能偷自家的东西,你说,多不过瘾?”索性把那杯酒直直倒在喉间,辣辣的滋味让他精神一振。郦逊之想到自己,起了同情,道:“是啊,他们总会把一切都安排好。”

“不错。”楚少少俯下身,贴在桌面上,凑近郦逊之,“你说,我除了是楚家大少爷外,还是什么?什么都不是!没人管我想干什么。哈,你说好笑不好笑?没人真的理会我是谁。”

郦逊之牵动愁肠,不由倒满酒,吸了一大口,道:“我陪你喝!”楚少少大笑,一拍桌子,“对,还是你好。你虽有野心,可不讨厌!来,喝酒。”

两人互敬酒,敬完又自斟自饮,饮完又互灌。直喝得杯盘叠起,酒坛满地,店家到后来便不肯送酒,想是得过楚奶奶的吩咐,招呼两人离去。郦逊之头脑略觉昏沉,好在自幼所练“金龙护体”的功夫,始终保持住灵台一点清明,微用内力逼出一些酒去,扶了楚少少摇摇晃晃走出酒楼。

华灯初上,京城已然夜了。郦逊之搀了他,犹如搀扶另外一个自己,不期然有殊途同归之感。他隐隐知道楚少少跟他走的不是一条路,可此时此刻两人无比贴近,无比相似。他在月光灯影下看这个扰乱他心思的男人,竟生出同舟共济的念头。

楚少少忽然恶心,喉咙干呕了一下,郦逊之皱眉道:“不行,得找个大夫,你喝太多,身子要保重才好。”楚少少凄然一笑:“他日大难临头,你可还保得住我?”

郦逊之心头一跳,他指的绝不是眼前的事。埋藏在心底的灰绳草线一下被全数拎起,郦逊之瞪大眼看他,终于想明白了。楚少少一个踉跄,忍不住跌跌撞撞冲出几步,扶了墙根大吐。

郦逊之的脚粘在地上,他动不了。凝视楚少少的背影,他在想,该如何替楚家脱罪,保全这个乖僻俊秀的男人,保全将来会遭遇不幸的楚家。

郦逊之想到这里又苦笑。以现时赫赫盛名的楚家来说,即使如康和王府和郦家军,怕也不放在他们眼中。难道在他心里,所谓的保护其实是想借助楚家之力为己所用?郦逊之摇头叹息,为什么他连朋友之义都最终会牵扯出权术谋略的心思,究竟他能不能既是朝廷大员,同时又是江湖中人?

楚少少回头瞥他一眼,继续吐了几口。郦逊之直被这眼神瞧得心底发慌。楚少少是男人,却算不得他的知己好友,为什么心底竟会生出如此不忍与心动。一想到楚少少可能会死,他居然分外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