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要暴怒就可以了。
毕竟世人皆知吴侯气盛,他容不得客将当面羞辱,乃是理所当然。三十岁的江东雄主一旦怒火冲头,下什么令、作什么决定都有可能,谁也拦不住。无论结果如何,都怪不得吴侯,只能怪那雷续之自己口无遮拦。
这就是吴侯总让人琢磨不透的地方了。
他有时候城府深沉,有时候暴烈急躁,有时候恢弘大度,有时候锱铢必较。无论敌人或臣属,都只能从各种零散而彼此矛盾的事迹中拼凑吴侯的真实想法。但吴侯究竟是怎么想的,谁能知道呢?
近年来,诸葛瑾愈来愈觉得主君行事带着鲜明的申韩学说意味,愈来愈难以把握、高深莫测。他就像是一口深不见底的井,哪怕诸葛瑾站在井口探望,也看不清井底究竟有些什么。
说来真是奇怪,孙破虏、孙讨逆都是慷慨激烈、直率开朗的性子,为什么孙车骑却是这般?
第0499章 关键
自古以来,盟友都是拿来卖的,近代尤甚。孙氏政权能够立足于江东,在这方面也没少下功夫,吴侯见识得多了。
然则他这回倒是真的误解了益州局势。
益州军的大规模集结虽然缓慢,但对于汉中的行动,其实正在有条不紊的推进之中。其中最关键的一环,甚至早在半年前就已经埋下了伏笔。
就在孙权和诸葛瑾在江上对谈的时候,身为大司马刘备麾下两位军师将军之一的庞统,带着几名随从,正在山道旁边一处空阔台地休息。
此时天色方黯,坐在山间仰望天空,只觉薄云如轻纱摇摆,带动星光闪烁,苍茫群山间,有烧牛马粪的浓烈黑烟蒸腾而起。山风吹不散黑烟,落在被汗水洇湿的衣袍上,却让人立刻感到寒冷。
庞统忍不住连打了几个惊天动地的喷嚏,随即身边的低矮树丛里,有两只野兔被吓得奔跳逃走。而远处夜色中一对对幽暗的绿色眼睛随即被野兔吸引,向着那方向快速移动过去。那些应该是豺狼或狐狸吧,或许庞统等人恰巧在它们觅食的猎场落脚了。
庞统又注意到,在道路对面,原本应该是一片麦田,但现在已经完全荒废了,只留下高低的田埂隐约可辨,而田间全是荆棘。他不禁轻叹一声:“此地离开关城才两百里,周围就荒凉到了这等地步。”
“去岁以来,武都太守苏则招抚流民百姓数千家,聚于下辨。而下辨周围的土地,或者抛荒,或者归属羌胡渠帅了。”一名英气勃勃的铁甲将军站在庞统身边,向他解释道:“此举实属无奈。我们的老朋友最近不断聚集武都阴平等地的羌胡部落,他们又时常去掳掠百姓,盗割良田,百姓惟有聚集自保。”
庞统微微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