累,真的很累,尽管西突厥人兵败如山倒,可久战之后的唐军步卒却累得连追击的力气都没了,个个张着嘴,坐倒在地上拼着命地喘着粗气,就连游思凡这个主将也同样如此,可眼瞅着林承鹤已率部出击,游思凡作为留守的将领却没功夫歇息了,挣扎着爬了起来,喘着气大声地鼓舞了一番士气,又强撑着指挥劫后余生的士兵们打扫战场,救护伤兵,好一通子慌乱之后,突地想起鹰三不见了人影,忙四下张望了起来,再一看,鹰三手提着阿史那赫鲁的人头还站在山腰处作雕塑状,立时笑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了过去,拍了鹰三的肩头一下,随口取笑道:“三哥,天亮了,你……”话说到这儿,游思凡突然觉得不对劲,忙伸手一抚鹰三的鼻头,立时呆住了,好一阵子之后,泪水止不住地涌了出来……鹰三死了,是站着死的!“突厥狗,老子跟你们没完!我操你们祖宗的!”游思凡跳将起来,手指着山下兀自乱成一团的突厥大军,破口大骂了起来,骂声在激战后的山岭上激荡回响不已……
高昌城,盛怒之下的龟兹镇国大将军白素心顾不得己方连日行军的疲劳,下达了强攻坚城的将令,先锋前军四千余人即刻排开阵型向高昌西城展开了疯狂的攻击,冒着城头射下来的箭雨用木梯搭成了浮桥,冲过了护城河,兵分两路……一路架设云梯冲击城头,另一路在弓箭手的掩护下,以冲车撞击城门,气势极旺,双方就此展开了一场攻防战。
还别说,龟兹国士兵虽比不得唐军精锐,也不如西突厥骑军那般彪悍,其野战能力只是一般,可有一条……龟兹国士兵善守城,无他,龟兹国原本就地处西突厥与原本强盛的高昌国之间,时常受到两强的攻击,但都凭借着坚固的城池守了下来,始终不曾被灭了国,久战之下,对于守城确是拿手的很,当然,善守城者同样也善攻城,道理很简单,善守城者自然明白守城者最要命的关键点之所在,能进行有针对性的攻城,如此一来,就给守城的唐军就带来了极大的压力,若不是事先准备充裕,这城只怕还真不见得守不下来……龟兹国攻城之际,并不是急着先架起云梯冲程,而是在城下排出两千名弓箭手组成的强大箭阵,不停地与城上的守军对射,哪怕己方损失再大,也丝毫不退缩,依靠着人数上的绝对优势压制住了城头的唐军弓箭手,而后派出盾刀手架云梯冲城,每架云梯的前端无一例外的都有两到三名盾刀手扶身其上,一待云梯翻起,靠上了城头,这些个敢死队立刻跳离云梯,合身扑上城头,在城下弓箭手的掩护下,拼死厮杀,给后续冲城部队争取时间,每每都能奏效,半个时辰里,龟兹国军队数次涌上了城头,若不是唐军的陌刀队实在是太凶悍,非龟兹国士兵所能匹敌之故的话,高昌城只怕就已经陷落了。
人高马大的贺大才手持着陌刀领着四十余名陌刀手充当救火队员,哪里有龟兹国士兵突上城头,他就冲将过去,数十把陌刀如墙而进,劈得龟兹国士兵尸骨无存,可半个多时辰的激战之后,饶是贺大才体壮如牛,却也觉得吃不消了,气喘得极粗,手臂如同灌了铅一般沉重,好不容易刚将一群三十余人的龟兹国突击队全都砍死在城头,另一侧却又出现了险情,而此时不单是贺大才,便是他手下那帮子专业陌刀手也都浑身发软了,虽说也拼命地往突破口赶去,可脚底下却缓了许多,眼瞅着涌上城头的龟兹国士兵愈来愈多,守军被压迫得步步后退,贺大才心急如焚地叫了起来:“兄弟们,杀过去,唐军威武!杀啊!”
贺大才尽自心急却无奈得很……龟兹国攻城之策实在是太狡诈了,瞄着唐军守城兵力不足的劣势,每个突破口都相隔甚远,来回地调动唐军的守卫力量,让唐军在来回奔波与激战中不停地消耗着体力,此时贺大才刚在西北角击溃一波攻势,西南角又出现了险情,跑都跑不赢,又谈何杀敌,至于原本守卫在西南角的唐军盾刀手虽比龟兹国士兵能战,怎奈人数上差了不少,根本无力阻止龟兹国士兵扩大突破口,而其余各段守御的唐军又被不断冲城的龟兹国之攻势所牵制,无力去救援西南角,形势对于唐军来说已到了千钧一发的危机关头,可就在此时,让贺大才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第238章 碧血染黄沙(六)
震惊,极度的震惊!贺大才望着眼前的一幕,震惊得目瞪口呆,嘴张得老大,下颌骨都险些掉到了地上,能令贺大才如此震惊的不是别人,正是王府长史莫离……莫离素来以文人雅士之面目示人,讲究仪容,总是显得文质彬彬的样子,尽管王府中人都知晓其颇具武略,不少西域军校的将士们也曾听其上过战术课,但也只是坐着上课罢了,从未有人听说过莫离懂武艺,更不曾有人见过莫离耍枪弄棒的,甚至少有人见过莫离骑马射箭,然而,此际,面对着已冲上了城头的龟兹国百余敢死队,不知何时已换上了身戎装的莫离手持一把怪模怪样的长枪,率领着二十余名王府亲卫无所畏惧地冲了过去,那等威猛而又灵动的身形哪还有半点文人的意味,活脱脱就是个沙场猛将的架势。
那枪怪得很,枪身不长,也就是七尺许,其长度不单不如马槊,甚至比之步兵所常用的枪都还稍短上一些,可枪刃却显得极为异样,不是寻常长枪、马槊那种菱形枪头,而是呈流线型的圆锥状,锐利而狭长,离枪头约摸一寸处还有着五个倒勾,不大,有如月牙一般形状,锐利已极,寒光闪烁,让人一看便有种触目惊心之感。
枪怪异一点也就罢了,文人雅士么,不就总喜欢整出些神叨叨的噱头么,可莫离那等枪出如风、枪枪见血的枪法就显得令人难以置信了,不过片刻间,死于其枪下的龟兹国敢死队就已多达十数人,个个死得极为凄惨……无论是被那把怪异的枪刺中何处,总是被连皮带肉地撕扯下一大块,那等血淋淋的猩红场景,哪怕是久经沙场的悍卒看了都得反胃不已,更令人惊异的是……不单莫离一人如此勇悍,跟随他杀入敌军丛中的二十余名王府侍卫个个凶悍得要命,刀下绝无一合之敌,无论是龟兹国将领还是士兵遇到了这帮子亲卫,唯一的结局就是个‘死’字,别说招架了,就连躲避都没有可能,不过就是几个呼吸间的功夫,攻上了城墙的百余名龟兹国敢死队就已倒下了泰半,尸体大半都被砍成了两截,那等血腥之惨况煞是惊人,剩下的龟兹国敢死队全都失去了再战的勇气,蜂拥着撤到了云梯之旁,惊惶地顺梯而下,更有些忙不择路的士卒狂叫着跳下了城头,摔得个粉身碎骨,一场城破的危机竟然就这么轻易地被扼杀在了摇篮之中。
就这么结束了?这怎么可能?贺大才呆立在了原地,使劲地咽了口唾沫,又用劲地甩了甩大脑袋,把扎着眼睛,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场景,直到莫离持枪走到了身边,贺大才这才如梦初醒一般跳将起来,手指着莫离,结结巴巴地开口道:“先、先生好、好武艺,这个,这个,呵,末将失敬了,有先生在,定可保我高昌稳若泰山,呵呵……”
面对这贺大才的恭维话,莫离仅仅只是笑了笑却并没有多说些什么,可眼窝深处却隐藏着浓浓的担忧之色……龟兹国善攻城这一条莫离早就已经预算到了,可还是没想到龟兹国精兵竟然有如此精悍的战力,这才第一次冲城就已险些击破了唐军的守御,逼得莫离不得不将手中的王牌……李贞出征前特意留下来保护莫离安全的鹰组高手们全都投入了战斗,也就是依靠着这群高手出其不意的出击,这才惊退了龟兹国敢死队,一旦龟兹国反应了过来,下一回可就没那么轻松了,这不禁令莫离深为担忧,毕竟贺大才所部大多以新兵为主,战斗力在六营唐军中算是最弱的一营,就连佰刀手也是最少的一个营,要想顶住龟兹国三天的攻击又岂是件容易的事情,当然,莫离自是不会将这些担忧明着说将出来,只是默默地寻思着该如何调整守城策略。
由狂喜转为失落无疑是最令人愤怒的事情,无论是何人面对着这等从天堂到地狱的转换,只怕都免不了要发火,白素心原就算不上一个深沉的人,此时一见原本已打开了突破口的己方前军被人像赶鸭子一般轰下了城头,自是肝火大旺,眼中的怒火旺得能融禁化铁,再一看先锋部队因此次重创而失去了继续攻城的勇气,仓惶地败退回来,更是气得脸色发青,怒目瞪视着低头站在马前的先锋官白崇生,冷冷地一挥手道:“来人,将这个蠢货拉下去砍了!”话音刚落,数名亲卫一拥而上,拉着白崇生便要往外行去。
“大帅饶命啊,看在家父的份上,您不能啊,大帅……”白崇生尽管被一起子亲卫们拖拽得颠颠倒倒,可还是拼尽全力地挣扎着,求饶着。
“大帅,这怕是不好吧,国相那儿……”原本默默地骑马立在一侧的龟兹国副帅白苏亚赫一见白素心要砍了白崇生,忙凑将过去,小声地劝说了一句……白崇生可是龟兹国相那利的次子,当今龟兹王的亲侄儿,深受龟兹王的宠信,真要是被斩于阵前,不单白素心本人,便是白苏亚赫只怕也脱不了干系,天晓得将来会不会因此而吃挂落,白苏亚赫是个谨慎人,可不想无端端地背上这等黑锅的。
“哼,不就是个王侄么,本帅还是王叔呢,多说无益,拉下去,砍了!”白素心正在气头上,根本不理会白苏亚赫的劝说,冷冷地哼了一声,挥了下手,如同赶开只讨厌的苍蝇般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