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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马呼啸而来的“落叶寇”冲到了离沙梁尚有数百步的距离便停了下来,不但不继续往前,反倒在原地排开了警戒的阵形,所有的“落叶寇”沙盗虽不曾拔刀出鞘,可手却都按在了刀柄上,那等戒备之意便是傻子都能看得出来,好一通子肃杀的沉寂之后,沙飞驼策马单骑而出,缓缓地来到沙梁前五十步左右的距离,也不下马,只是抱拳对着沙梁之上的刘旋风揖了下手,却并没有开口寒暄……戒备是自然的事情,尽管两大巨头如今面临着同一个敌人,彼此间算是暂时结了盟约,可往日里的恩怨却不是说算便能算了的,这一条,彼此间心里头都有数,沙部后至,不得不防着早到的“旋风盗”设下埋伏,慎重一些总是应该的不是么?

眼瞅着“落叶寇”摆出的戒备阵型,刘旋风并没有多说些什么,扫了眼沙梁下的沙飞驼,点了下头,一抖马缰绳,纵马冲下了沙梁,一副毫无戒备的样子策马来到沙飞驼身前五步之处,这才勒马而立,面色平静地一拱手道:“沙兄都知道了罢,某家三弟已落入越王之手,所部人马几近折光,这战怕是不好打了。”

何承业惨败的消息沙飞驼自是早已知晓,这也正是沙飞驼迟迟未至的缘由之一,无他,唐军的凶悍实是大大超出了他的意料之外,对于能不能按原定计划拿下李贞,沙飞驼实无一分的把握,故此,他始终在犹豫着,该不该继续跟李贞拼到底,只可惜他没有退路可走……投降是不可能的事情,习惯了纵横啸傲的日子,要沙飞驼去受人管束,那简直比一刀杀了他还难过,再说了,他沙飞驼是龟兹国人,即便他想投降,却也难保李贞肯接受,就算是接受了,只怕也难得到重用,坐冷板凳的日子可不是沙飞驼想要的,此次他可以躲着不来,任由“旋风盗”去送死,可问题是“旋风盗”没落了之后,李贞能放得过所余的“落叶寇”么,显然没有这种可能!故此,沙飞驼左思右想了好久,最终还是领军前来了,此时见刘旋风坦诚地将惨败的消息道将出来,沙飞驼并没有一丝幸灾乐祸的心思,只是沉稳地点了下头道:“沙某听说了,刘老弟有何应对计划直说好了。”

刘旋风跟沙飞驼可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了,彼此间明争暗斗了数年,谁是个怎样的人各自心中都有数得很,此时见沙飞驼竟然如此坦诚相见,刘旋风先是一愣,接着马上回过了神来……现如今两人已是一根绳上的蚂蚱,除了同舟共济之外,别无他路可走,再要相互算计着,只能是让李贞各个击破,那等结局显然都不是双方能接受的。

“沙兄请!”刘旋风也没多客套,摆了个请的手势,自个儿却一拧马头,缓缓地纵马向不远处的胡杨林行去,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沙飞驼是否跟上了。沙飞驼见刘旋风竟然放心地将后背交给了自己,心中一动,眼中掠过一丝厉芒,可也仅仅只是一丝,闪了一下也就灭了,苦笑着耸了耸肩头,也不多言,只是挥了下手,示意远处的“落叶寇”部众原地待命,自己却一催胯下的战马,追上前去,与刘旋风走了个并肩,一路无话地来到了设置在胡杨林前一大片空地上的一座帐篷前。

帐篷不大,也就是寻常游牧人家常用的那种,四周空落落的,除了迎候在帐前的秦文华之外,连个卫兵都不曾有,帐篷的布帘子敞开着,可以清楚地看见内里的情形,除了几张几子和马扎之外,也没有负责伺候的人手,别说啥子侍女了,便是下人也不见半个。

“总瓢把子、沙大当家,二位里面请。”秦文华笑容满面地对着走到近前的刘、沙二人一拱手,很是客气地招呼了一声,那潇洒无比的举止竟未因连日来的奔波而有丝毫的走样,便是一身素白的文士服也不曾有一丝的紊乱。

刘旋风不曾多言,只是点了下头,算是回了个礼,率先大步走入了帐中,而沙飞驼则是对秦文华笑了笑,还了个礼,这才整了整衣衫,跟着进了帐篷,秦文华待得两位当家进了帐之后,一转身,亲手将大帐的帘子放下,遮挡住了无孔不入的风沙,这才闪身进了大帐,走到一张空着的几子前,拿起事先便已准备好的酒壶,分别给两位当家斟满,这才提着酒壶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定,微笑着道:“总瓢把子、沙当家的,二位都已知晓前日夜间的战况了,某便不再多言了,如今我家三弟已落入了李贞之手,虽然我家三弟乃刚直之人,理应不会主动将我等之计划透露出来,可却难保三弟不被李贞套出些根底,是故,原定的柳园伏击之计划恐已有泄露的风险,若依旧照原定计划执行,势必有惨败一场之风险,而今之际,我等当得以变应变,方能争得一线胜机,二位当家的以为如何?”

秦文华这话问的是两位当家,实际上问的仅仅只是沙飞驼一人而已,道理很简单……秦文华乃是刘旋风的手下,他有何计划自是先跟刘旋风商议好了的,这一条沙飞驼心中有数,眼前这个局面非得险中求胜不可沙飞驼也自是明白,不过沙飞驼更关心的是如何个变法,若是要他“落叶寇”去送死,来换取可能的胜利的话,那沙飞驼是绝对不会干的,故此,听了秦文华的问话,沙飞驼并没有立刻表态,而是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樽,浅浅地饮了一小口,皱了下眉头道:“秦二当家说得不错,只是这个变法么,倒是值得好生琢磨一番的,秦二当家的有何计划这就一并道出来好了,沙某先听着便是。”

沙飞驼的话里有话,那意思就是你秦文华可以说,但做不做却由不得你们“旋风盗”说了算。这话秦文华自是听得懂,倒也不曾因此而不高兴,只是苦笑了一下道:“二位当家的,从这几日的战况来看,越王李贞确实不愧‘将星’之名,用兵诡异而又不失谨慎,知进退而善调度,其布局之早远在我等意料之外,唉,谁能知晓其竟然早已在我等中安插了董千里这么个钉子,前夜那一败之所以会如此之惨,皆因此而起,是故,某以为我等败得并不算怨,但是,也正因为前夜一败,却令我等有了取胜的机会!”

“哦?愿闻其详。”一听秦文华说得如此肯定,沙飞驼的好奇心算是被勾了起来,飞快地皱了下眉头,瞥了眼默默不语的刘旋风,而后淡淡地问了一句。

秦文华摇了摇羽毛扇,笑着分析道:“沙大当家的明鉴,从这半月左右唐军的行止来看,越王李贞乃是个用兵极为谨慎之人,无论行军、宿营,其戒备之森严,令人叹服,就犹如刺猬般,令人无法下口,若是我等未曾连折两阵之时,全力强攻尚有拼个两败俱伤的机会,现如今么,就以贵、我两部的现有人马真要是硬冲,一准是大败亏输的下场,这一条不但我等明白,只怕越王那里也一样清楚,是故,某以为到了此时,无论越王本人是否会因此而松了劲,其手下将士却必定生出懈怠之心,此为常理,原也无须某来多说,而这就将是我等唯一能胜的机会!”

沙飞驼也是打老了仗的人物,自是听得出秦文华所言是实,可想了好一阵子之后,却不曾找出秦文华所言的胜机在何处,不由地皱起了眉头,疑惑地看着秦文华,沉吟地问道:“此话怎讲?”

“很简单,骄兵必败!”秦文华收敛起脸上的笑容,很是慎重地道:“经先前二役,唐军上下必然视我沙漠汉子于无物,即便越王本人尚保有一丝清明又能如何,只要我等设计得当,自可钓其上钩,某之计划是如此:柳园设伏既然已有了泄露的可能,我等却依旧照样执行,以迷惑越王之心,而后将决战之地设在星星峡,一战而定乾坤!”

沙飞驼面色凝重地看着秦文华,想了片刻之后道:“此策听起来可行,可具体该如何操作,还请秦二当家说明的好,沙某虽不怕死,却不想怨死,何人去设伏,又是何人去迷惑越王?”

“沙当家的问得好!”秦文华笑着鼓了下掌道:“越王既然在我等中安排有探子,那么我军有多少实力只怕瞒不过越王的,若要迷惑越王,人手不足自是不行的,除少数兵马事先抵达星星峡作相关准备外,设伏柳园的当是贵、我两部的全部主力,一切按原定计划执行,待得发起突袭之后,能胜则战,若是不行,贵、我两部可以分兵数路向各方向逃散,若是越王大军分路追击,我等自可边败便将追兵引散开来,而后利用我等对沙漠之熟悉,数路接连聚合,对分散追击的唐军进行围歼,只消灭了追击的唐军,剩余之唐军即便再勇,没了数量也不足为惧,我等自可合兵一处,全力扑击之,这便是我等原先的计划,当然,考虑到越王用兵之谨慎,其手下纵使会有兵马杀得性起,不遵越王之命对溃散的贵我二部加以追击,只怕人数也不会太多,若如是,我军却不可聚歼之,只能分散逃走,不跟追击之唐军纠缠,造成我军已经溃不成军之假象,而后各路兵马齐聚星星峡设伏之地,只消唐军无备之下进了谷口,大事定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