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谈大环境,前方战事僵持了两个月,堑壕战一旦陷入对峙,无非是死亡与消耗的循环。
联盟局势风雨飘摇,自卫国战争到现在,半个世纪的荣光已在战火中变得满目疮痍,胜利的信心坍缩为旧报纸上的黑色大字,不可能转为立体。国际调停开始介入,和谈或投降,总归不会远了。
对程问音一家来说,隐入地下,或许是最保险的选择。
宝宝打了个哈欠,都困得睁不开眼了,还惦记着要和小白叔叔玩。
这段时间,白译鸣经常来家里,给程问音送些必需品,带来消息,也和宝宝渐渐熟悉了起来。
眼下正是多事之秋,外敌、别党、内乱,联盟军政部门根本顾不过来,即便关于成分的彻查早已宣布,一时半会儿也无法快速推进,程问音可以暂时安心住下来。
宝宝很喜欢这位小白叔叔,有了小白叔叔陪自己玩,平日里都很少提起想爸爸的事了。
白译鸣本身就是爱玩爱笑的性格,以前在剧院里是出了名的开心果,开朗幽默,经常逗得一屋子人开怀大笑,只不过这两年受环境和经历影响,人变得稳重了许多,心思也沉了。
地下工作者不能外露情绪,他们只有代号,没有名字。而白译鸣是专业的演员,自然擅长伪装,他也只有在来程问音这里时,能卸下面具,做回白译鸣,放松地笑一笑。
“想吃什么好吃的,告诉叔叔,”白译鸣把宝宝抱到床上,盖好被子,亲了下脸,“叔叔下次和玩具一起带来。”
“糖!”宝宝毫不犹豫地举起胳膊,眼睛亮亮的。
一直到宝宝被哄睡,都还在抓着白译鸣的手。
白译鸣的信息素也是木质香,和齐砚行的有些相像,宝宝很是受用,还会主动钻到他怀里撒娇。白译鸣每每看到小孩依赖自己的样子,心里都很不是滋味。
程问音或许从未埋怨过自己的丈夫,可他却替程问音觉得不值。
当初参加婚礼,他们这些朋友都盼着程问音幸福,这才过了几年,程问音竟然一个人带着孩子,每天辛苦地等待,连个能避难的地方都没有。
“雨好像快停了,歇一会儿再走吧。”程问音倒了杯白水,递给白译鸣。
白译鸣瞥见他手背上烫伤的印子,有点想打人,不自觉把指节攥出了响声。
两人并排坐在火炉边,头顶是倾斜的屋顶,悬挂的旧灯泡。天窗上落满雨水,细细密密的,挡住一片静谧的夜空。
雨声渐歇,程问音眸中映着跳动的火苗,“小白,你记不记得,《恋恋真言》那场戏里,有一个雨天的场景,也是在秋天。”
记得。白译鸣在心里说。
杯壁温着掌心,热气缓缓升腾,他再开口时,已是另一个人的语气:“‘寄云,我要走了,你把我的伞还给我吧。’”
程问音眸光闪动,低头看着自己掌心,仿佛那上面印满了对白,“‘是你送给我的,现在又要让我还回去,哪有这样的道理?‘“
“‘结婚也是一样,是你要我快点嫁给你,现在又要丢下我。’”
“‘严聿怀,你总是这么对我……是不是觉得这样很好玩?以前你说过的话,都不做数了吗?’”
这是一段爆发戏,是整场戏剧的转折,但程问音没有按照在舞台上应该展现出的情绪来演绎,他只是平静地念出了台词,无论时隔多久,依旧烂熟于心。
“‘对不起,寄云。’”
白译鸣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你不用等我,也不用害怕,我走了以后,我哥……会照顾你的。’”
程问音顿了顿,接道:“‘你放心,我绝对不会等你的,我会去和爸妈说,让我们的婚约作废,或者,直接在上面改个字也行。’”
唐寄云最终也没有把雨伞还给严聿怀,两人不欢而散,各自走入滂沱大雨中。
唐寄云明明拿着两把伞,却不撑,走了几步,他忽然转身,朝那个决绝的背影大喊。
“‘我和聿仁哥结婚那天,你会回来参加婚礼吗?’”
可他没有得到答案,只是看着那个背影越来越远,直到消失在雨幕里。
这一幕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