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知道哪来的“013号小机械树”，有人猜测，这或许来自于机械树们所拥有的、不为人知的集体记忆。</p>
毕竟每一棵搭载着空中城市的机械树，都是在化石树的基础上建立的。</p>
这些参天大树，在成为他们赖以生存的栖息地之前，也曾枝繁叶茂、鸟语花香，用最漂亮的绿来迎接春风。</p>
那是曾在千百万年前活过的树。</p>
……</p>
“追责已经不能更重了，但庭审是公开的。”</p>
机械蜻蜓大声说:“大机械树要人们看！”</p>
机械蜻蜓用力拍打翅膀，超凶端起机关枪哒哒哒:“看我们的机械师本来该有多厉害！”</p>
还在埋头算最后几个参数坐标的小机械师被枪声吓了一跳，立刻坐直抬起头，迅速进入战斗准备。</p>
他们正在机械学院，参加驾驶系毕舫同学的毕业考核。</p>
因为庭审的风波，牵涉到了不少毕业生，这场毕业考核被推迟到了现在，去魔法学校留学的小机械师也已经接受了第一轮专业培训。</p>
正式接受了专业培训、今非昔比的小机械师蒲云杉，坐在导师先生驾驶的战斗型飞行器副驾驶，火速系好安全带戴上护目镜，掏出有一百零八个按键的巨大遥控器。</p>
机械蜻蜓:“……”</p>
机械蜻蜓抱紧小机关枪:“这、这么厉害吗qvq”</p>
“不厉害……我差远啦。”小云杉树还是有点紧张，原地坐直，变成光冒蒸汽没喝水的小云杉树，“其实不需要这么多按键的。”</p>
小机械师左手敲键盘，右侧的机械手快出了残影，一边用完全不符合语气的速度干净利落调试设备，一边小声给好朋友解释:“我还没学习简化逻辑。”</p>
等学了归纳和简化的逻辑，这么多按键，其实可以简化成相当简略的一排。</p>
再学会数字化理论，还可以再继续简化成编程模式，直接用键盘代替遥控器，给出明确的相关指令。</p>
但小机械师毕竟只留学了一个月，即使有导师先生、哥哥们、孤儿院新伙伴们的帮助，也暂时还只能做到这一步。</p>
“不不不。”系统现在其实已经开始有点后悔，当初忽悠小灰石头“什么才是大机械师”的时候用力过猛，导致小机械师完全对自身实力构成了错误认知，“你这个绝对已经非常厉害了……”</p>
机械蜻蜓趴在玻璃上，透过战斗机的窗户，看着下方已经在遥控下投入考核战场、名为“smoky-greybigstone号”的大灰机器人。</p>
在这种激动人心的关键时刻，系统忍住了没去看自己挂在穿书局二手网上的《起名的艺术》有没有人下单，转而研究蒲云杉怀里的超大号遥控器。</p>
一百零八个按键上，分别都有相当简明易懂的火柴人示意图。</p>
每个按键都对应一种快捷指令，只要按一下，大灰机器人就能立刻做出相应的一套动作。</p>
“这一套拳法，还有这个拆了其他机器人保险杠咣咣砸的，还有这个大喇叭噪音攻击，这个把人家胸甲拧下来当板砖砸的。”</p>
机械蜻蜓趴在小机械师头顶:“都是你大野狼二哥赞助的吧？”</p>
考核开始的指令发出，他们身边的战斗机都已经起飞，正在用于考核的模拟战场上空盘旋。</p>
烟尘四起飞扬，音浪震耳轰鸣。</p>
小机械师用力点头，腰板笔直、胸膛挺得老高，眼睛超级亮。</p>
机械蜻蜓得意地拍了拍翅膀:“这个旋风终极头槌，还有这个飞踹，这个攻击膝盖和脚趾头，这个原地两秒加速到一百迈，这个拆了三个机器人做一个大滑梯……”</p>
机械蜻蜓有点震撼地看了一会儿那个画工逼真、栩栩如生的大滑梯:“都是你小雪团大哥赞助的吧？”</p>
小机械师用力点头点头，腰板更笔直，胸膛挺得老高老高。</p>
……</p>
还好，小机械师的审美暂时没和起名一起走上歪路，森林绿色的漂亮眼睛里只是亮闪闪，没有跳出小红花。</p>
小红花是从小机械师肩胛骨上蹦起来的。</p>
机械蜻蜓:“？？？”</p>
机械蜻蜓摇晃蒲云杉:“啊啊啊你为什么会开花啊！！！”</p>
“因、因为放烟花有点危险。”小云杉树热腾腾地解释，“我在我们上课的专业车间，那里粉尘多、易燃物多，放小烟花可能会引发爆炸。”</p>
所以第一天上课回来、牢牢记住了安全须知的当天晚上，蒲云杉就改造了自己的肩胛骨。</p>
其实这里也早就可以让小云杉树苗苗代替了。</p>
但就像没有小机械师，能拒绝用得越来越得心应手的机械手、一双可以设定冒亮闪闪的小星星的眼睛。</p>
蒲云杉也不太舍得把小烟花的装置彻底改掉，所以在被拉进小树苗聊天群、鼓起勇气举手提问，并第一次加入了全家的热烈讨论后，大家一致通过了改造方案。</p>
机械蜻蜓:“…………”</p>
小云杉树抿着嘴角，热乎乎拉着好朋友小蜻蜓，漂亮的森林绿色眼睛里冒着小星星:“好，好看吗？”</p>
机械蜻蜓:q-q</p>
机械蜻蜓拒绝不了小星星:“好看！”</p>
小机械师肩膀上的小红花砰地变成了一大捧。</p>
机械蜻蜓:q▽q</p>
机械蜻蜓晃悠悠站起来，迈着腿，回去看遥控器了。</p>
系统其实从刚才就想问了，晃晃小机械师的手指头:“这个3a的意思是那个3a吗？前外点冰三周跳？也是你哥哥跟你哥哥教你的？”</p>
蒲云杉被小蜻蜓拽着，摸了摸唯一的一个没画火柴人、写了数字和字母的按钮，弯起眼睛点头点头。</p>
系统忍不住好奇:“这个在考核场上有什么用？”</p>
机械学院的毕业考核，说到底还是要操控机甲进行实战演练，也就是要打架。</p>
在这种时候，突然让一架三米高的大灰石头机器人跳个3a，倒是存在把对面吓傻然后意识脱出的可能性……</p>
“我哥哥教我。”蒲云杉很小声地说这句话，他说得有些生涩，似乎直到现在才终于有机会这么说——但很快就变得又大声又流畅。</p>
“我哥哥教我。”有哥哥教了的小机械师说，“这是生活在陆地上的人，追逐天空的动作。”</p>
闻枫燃蹬自行车载着新弟弟杀去学做机器人。</p>
血红大野狼把车蹬得超级快，少年的校服被暖洋洋的春风鼓荡着，衣角飞起来。</p>
“蒲云杉！”闻枫燃在没有人的大坝上蹬车，大声喊新弟弟特别好听的、一听就是好孩子的大名，“你会飞！”</p>
前几天刚闪了腰、一点都没生他气的哥哥，大声说是自己不小心忘了老师的嘱咐，不能怪乖弟弟，乖弟弟就是渴了要喝点水。</p>
哥哥跟他确认了今天没喝水，就把他顶在肩膀上一溜烟往外跑，还没等小云杉树反应过来，就坐在了擦得锃亮的自行车上。</p>
因为头天打着小手电复习到太晚，他不小心睡过了头，上学快迟到了，哥哥蹬着单车带他在巷子里东窜西钻，过关斩将一路冲杀:“你不要怕，你有翅膀诶，你会飞！”</p>
“别管他们说什么，他们放——放！”闻枫燃咕咚一声把“放屁”咽回去，“放虎归山！”</p>
“你知道我家小傻子为什么叫詹霜天吗？”</p>
闻枫燃就会背这么一句词:“因为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万类霜天竞自由！”</p>
闻枫燃管它什么意思，反正里边有鹰，信心满满教弟弟:“你会飞，那你就飞！！！”</p>
……</p>
所以这个按钮的意思，是“地上的人追逐天空”。</p>
蒲云杉想，他不是生活在陆地的人，但他生活在别墅里。</p>
别墅在机械树这里很大，可比起又宽敞又亮堂、抬头就能看见太阳的孤儿院大院，当然要小得多了。</p>
比那一大片茂盛的枫树林要小、比一望无际的野草滩要小，比看不到头的铁轨和宽阔的大坝也要小。</p>
小机械师决定以后学成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改造云杉别墅，也让别墅长上翅膀，再变得宽敞又亮堂。</p>
蒲云杉是生活在别墅里的人，也算是生活在地上。小机械师还不是小机械师的时候，就笨拙地、努力地给小蜻蜓做翅膀，再长大一点，就悄悄捡零件回来，试着给自己做。</p>
所以他想，这也算是“追逐天空”。</p>
比起探索海洋，他更感兴趣的，大概是追逐天空。</p>
“我……很会做翅膀。”</p>
平时都超级谦虚、对自己超级严格的小机械师，红着脸小声地说，“我很会做，我会做很厉害的翅膀。”</p>
他还是一棵乱糟糟的小机械树的时候，就能拍着用废旧零件拼出的翅膀，让自己飞起来。</p>
系统听懂了他的意思:“所以——大灰石头机器人也会飞吗？！”</p>
“是吗是吗！”机械蜻蜓绕着小机械师，兴高采烈地追问，“大灰石头会飞吗！蒲云杉，你是最厉害的小机械师！！！”</p>
蒲云杉的眼睛超级亮，他的胸口慢慢起伏，抬头看向导师先生。</p>
“想飞吗？”穆瑜的眼里带笑，他的声音温和坚定，戴上头盔，向后拉操纵杆，“飞吧。”</p>
蒲云杉用力按下那个代表追逐天空的按键。</p>
刚拆了一台机甲的保险杠、掀了一大块胸甲当板砖砸，用头槌哇呀呀解决了一圈对手的大灰机器人，忽然接到了新的指令。</p>
大灰石头背后的翅膀展开——那是一对炫酷到极点的、极为巨大的银白色机械骨翼，扇动时飞沙走石遮天蔽日。</p>
机械骨翼足以夺取所有目击者的注意力，那些意识操控的机甲一瞬间停滞，拍打的巨大翅膀几乎袭起一阵剧烈的龙卷风，旋起的气流骤然令上空的飞行器全部失衡。</p>
“我飞起来了……”蒲云杉轻声说，“我飞起来了。”</p>
他的胸口不再是小石头叮叮当当的声音——扑通扑通，那是热烈的、仿佛终于重新活过来的心跳。</p>
他的心脏、他小心翼翼藏着的小灰石头，去了魔法世界，给自己做了个无敌好看的造型，是一颗砰砰跳的小红心。</p>
小嫩芽也不是小嫩芽了，小云杉树苗超级用力地鼓掌，给激烈跳动的小红心摇晃枝干。</p>
蒲云杉的眼睛亮起来，他在副驾驶上坐得笔直，向主驾驶敬礼并汇报:“先生！我们飞起来了！”</p>
导师先生向他竖起大拇指。</p>
十九岁的穆瑜，也完成了起飞后的初次巡航，给推力加速后，拉操纵杆抬升机头:“天气很好，领航员，看得到目标方位吗？”</p>
坐在副驾驶的小领航员立刻熟练且迅速地定位、核对、确认，并精准报出一串坐标。</p>
穆瑜同导航员击掌，他也是第一次开有领航的飞机，发现原来飞的感觉也很好。</p>
即使在万米以上的高空，感觉也很好。</p>
动不动就把自己的时间线往回拉的大机械师导师，沉稳地用飞机吓唬了一只飞得高过头了的高山兀鹫，并立刻侧飞没入云层。</p>
反光遮蔽网尽数内收，他们的机器人从暗淡的灰色变成了耀眼的银白。</p>
在云间穿梭的，除了银白色的机器人，就只有一架稳稳当当伴飞巡航的战斗机——不疾不徐，掠过风起云涌。</p>
今天的天气很好，阳光炽烈，天空蓝得叫人落泪。</p>
他们的机器人在烈日下展翅翱翔，垂头看白浪滚滚、碧波蔚然，看被风拥抱着的烟火人间。</p>
“机械树坐标001.99.13。先生，请您放心飞行。”</p>
小领航员的声音干净清脆:“我将和您作伴，我将为您领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