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世所有与江景行有交游的人中,谢容皎与他相伴时日最长,交心最深,哪怕他是个傻的,理应清楚江景行是副什么死德性。
偏偏谢容皎还能更傻一点,熟知江景行的本性,却仍把他当做世上第一可信之人,甚至胜过谢桓与谢容华。
像不久前在遇到的陆缤纷一事,那位外通西荒之人至今应在南地混得风生水起,谢容皎未尝不曾疑过身边至亲。
但他从头到尾,在江景行面前没瞒过一星半点。
世间有些事情本没有道理可言。
有些人对他们如要留着三分心,时刻权衡利弊可信与否,活在世上有什么意思?
姜长澜不予评价,干笑两声:“好在周煜是个识趣的,应当知悉轻重,不会外传。”
武比结束后,群芳小会便是真正的落幕。随后设有晚宴,各色珍馐佳酿被花朵似的美人流水般笑盈盈捧上来。意气风发的士子推杯换盏,言笑晏晏,落榜士子则借机大醉一场,以酒浇愁。场内冠缨不绝,衣袖如云,香风阵阵盖过桂子香气,好不热闹。
姜长澜身为东家,被士子陆续劝酒无数,饶是他自负海量,喝了许多也觉有些上头,打量了一圈,忽一个激灵,酒醒大半:“咦,世子他二人与周煜哪去了?”
周煜在群芳小会上大出风头,俨然是炙手可热,今夜最瞩目的便应是他才是。
谢容皎身后代表的南域凤陵城亦有无数双眼睛盯着,最应在场,大出风头的三人偏偏不知什么时候借机脱身,晚宴时人多错杂,气氛喧闹,姜长澜竟也没留意到。
别院中一处僻静竹林的凉亭里,明月下竹影萧疏,风声簌簌,泉水跌落在嶙峋太湖石上绽出白花串串。
周煜这个位置选得妙,僻静不易被打扰是小事,妙的是四周视野均开阔,哪个方向有人来一清二楚。
他摆出这样光明正大私谈不欲被打扰的架势,识趣之人看到也会有意绕开。
借着凉亭内点亮的灯笼,周煜面色惨白如纸,与人们想象里的春风得意何止大相径庭?他哑声道:“我今天白日里欲以借剑之名行下毒谋害凤陵王世子之实,知我罪孽深重,特意自废修为来向圣人请罪。”
平地响起一声惊雷。
第53章 群芳会(八)
江景行却不是会被这声乍起, 惊雷惊到之人,他唇边挑起一丝笑意,那丝笑冷得像是刀锋上亮起的光:
“周郎君这身修为原本就不打算留着吧?如我没猜错,毒应该是最歹毒的化功散, 一遇人体,别说修为尽毁, 连重头来的机会都不会有。周郎君是下毒之人, 想在众目睽睽下下毒不被人察觉唯独自身先沾上毒药,壮士断臂, 才有可能功成。”
江景行说得一点没错。
倘若不是周煜百分百确定那人谋划之时,不可能有第四人旁听。
而在场三人,那人当然不会脑子秀逗, 自己说没说他最清楚, 第三人永远不会背叛那人, 他几乎以为江景行在场冷眼看了全过程。
事已至此, 他只能将头低得更低:“我愿以命相抵。”
江景行笑了一声:“你做此事时, 已把你的性命和修为一起抛却不要。你真以为谢桓谢容华那边是吃素的,查不出动手的是谁?退一万步,哪怕他们顾忌你背后的姬煌暂且按捺不发, 你真以为我会放过你?”
他语调不高, 也未特地为威慑强调而刻意咬重音节,一字一字吐出来。
然而其中森然杀气浓得险些要脱鞘而出。
他是真的敢。
周煜莫名其妙跳出来这个念头。
若是事成, 别说自己一个不入流的小人物, 江景行他真的敢提剑杀姬煌。
他敢杀周帝第二回 。
反正已是一回生两回熟, 没什么好怂
这个可怕的念头侵入周煜脑海中,他只得靠指甲刺破掌心皮肉的痛感让自己不那么丢盔弃甲:“那圣人想我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