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段时间,允礽的确是这般。
在他们还没说开,在他们互相试探,在贾珠打算远离京城,在他们针锋相对的时候,允礽如同一头懵懂莽撞的恶兽,虽还不懂要如何盘踞在猎物之上,却已经学会如何扼住其喉咙。
他将尽数学来的招数都用在对付贾珠身上。
后来……
他学会了收敛。
当然,也是因为允礽和贾珠两人的坦诚相对。
他们是如此赤/裸裸,仿佛一颗心都被彻底地剖开了来,变作了完全无阻隔的存在。这对允礽而言本来是极为困难,可只要对象是贾珠,那就没什么不可能。
他们从幼时就如此依恋着彼此,仿佛连这个世间的认识都是手牵着手一同感知,哪怕康煦帝无数次对贾珠动过杀心,允礽都从不曾后退一步。
除非皇帝真的能痛下杀手将太子废除……可偏生,康煦帝做不到。
他足够心狠。
可皇帝,毕竟也是人。
有些事情若是从不知道,皇帝怕也是不会多想。可是一旦意识到,就再也不可能无视天外之物。
人总是会动摇的。
不论是因为外物,还是因为私情。
更别说大多数时候,这两者,也是纠缠不清,难以区别。
太上皇到底和允礽交谈了什么,或许此一生都是秘密,然此时此刻,允礽心中怀揣的秘密,却是毫无保留地捧到了贾珠跟前。
那颗心,在贾珠手掌心下的心,正在一下、又一下地跳动着。
“阿珠,你何时会来杀我呢?”
贾珠落在允礽心口上的手僵住,他像是没明白允礽这句话到底是何意。他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像是浓密的森影,漂亮而动摇。
……那是遥远之外的事情,令他迟迟不能回神。
过了一会,贾珠轻轻地说道:“疼吗?”
仿佛有怪异之声从他的耳边呼啸而过,令他根本听不清楚允礽的回应。他只隐约感觉自己似乎是被抱了起来,轻飘飘的,像是一朵云,又像是一团棉花,软软地依偎在允礽的怀里。
他们不知何时转移到了寝床上。
寝床很大,很暖。
也很安全。
贾珠靠在允礽的心口上,听着那心跳声。
长久以来,一个他始终不知道的答案,第一次,就这么赤/裸直白地跳到他的面前来。
“当初”,是谁杀了太子允礽?
是贾珠。
曾经,“太子”的确是死在了“贾珠”的怀里。
“你担心我杀了你?”
良久,贾珠仿佛才终于学会了动用那喉咙的肉块,发出了沙哑的声音。
男人低低笑起来。
“何至于担心?”允礽眉眼微弯,声音轻柔得仿佛在梦中,“倘若阿珠不问,我就会一直等下去。”
“等到什么时候?”
“等到时辰来临时。”
“然后呢?”贾珠不由得追问,“在同个时间,同个地点,看我会不会杀了你?”
他的声音透着几分古怪,仿佛终于明白一件事。
为何在最后那一刻,康煦帝对他涌现了杀意。
……是关乎这件事?
允礽冰凉的手指抚弄着贾珠的眼角,“……我知阿珠不会。”
他喃喃着,轻轻着,仿佛在说着什么可怕的秘密。
“可朕有时候,却是觉得,这个结局,也挺叫人期待的。”
贾珠咬住允礽的肩膀。
血气的味道。
允礽吃痛地笑了笑,带着一种怪异的偏执,“你瞧……百年后,千年后,未必谁会记得谁……可你杀了我,一位帝王的陨落,或者一个废太子的死……在史书上,好歹也能留下一笔,你说……是吧……”
史官不得不记。
史书不得不载。
他们的名讳,将永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