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年后便离家的原因,苏年容的生辰宴办得格外盛大。苏家上下皆是喜气洋洋,唯独苏暮见不着几分喜色,任凭侍女们说了多少趣话,苏暮都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她这个样子自然被报给了柳千影,柳千影虽知苏暮的异常,却也没心思折腾。对她来说,此时此刻,苏年容的生辰宴比一切都重要。
府内张灯结彩,红绸从这头连到那头,凡人该有的讨喜一概不少,连着三日晚上烟火盛会,即便是傻子也知道苏家有喜事。
生辰宴前一晚方伯将画皮送来了,千叮咛万嘱咐,断不可遇水。小丫鬟连连发誓,表示将这话记下了,等方伯离开后,又捧着这卷宝贝的画,问苏暮,“可是要放到枕边?”
苏暮心情不好,见了这画也没几次笑,拨着手里的朱钗说,“他都不见我,不知画成什么样,哪要得上珍惜。”
这是实话,苏池正一年到头都见不了苏暮几次,苏暮又是一年一个变化,去年生辰宴送来的画卷就让苏暮撇嘴过。
小丫鬟不敢说苏池正不是,只将它搁到书桌上,见苏暮心不在焉的,便大了胆子拆开看了一眼。
那画中人模样倒是周正,长得也算出众,就是和苏暮不像。
婴儿肥未消,一团稚气不曾长开,再看倚在窗边的苏暮,豆蔻枝头,眉眼中已有了绝代佳人的影子。
她看完又替苏暮可惜起来,这般相貌,若是在寻常人家,早就被捧为掌中娇了。
等小丫鬟几个忙完退下,自窗边站起的苏暮来到桌前,解了那画凝神半天,忽地抓起手边茶具,半晌过后又放下,自言自语,“算了,泼了就可惜了。”
她这话没头没脑,好似只对自己讲,待明火熄灭,院外一道黑影渐渐离去。
……
夜色已深,待影仆回归时,司徒老夫人已将话说完,她看着堂下的司徒修,又问了一遍,“修儿,你记下了没有。”
司徒修的脸极白,神情中透着异样之色,他艰难开口,头一次忤逆了司徒老夫人,希望对方收回成命。
“可祖母,她是无辜的。她只是一个普通人,不曾受过苏家半点……”
清脆的巴掌声自屋内响起,司徒老夫人脸色极其难看,她指着司徒修大骂,“混账东西,你的父母皆因苏家而死,你的妹妹每时每刻受苦。你不日日勤加练武也就罢了,跑去和仇家之女勾勾搭搭,怎地,我不答应你,你还要带她浪迹天涯不成。”
一席话压下来,教司徒修背脊再也挺不起来,司徒老夫人的话更是字字诛心,“你觉得我手段卑鄙,出此下策,去害一个凡人。可你也不想想,司徒修,若非你无用,岂会有今日地步!”
积压在祖孙间的矛盾终于爆发出来,司徒老夫人跌坐回太师椅,眼中无比失望。
她司徒家一门节烈,怎想出了司徒修这个孽障。大仇私情不分,传出去让人发笑。
屋内屋外寂静无声,最后司徒老夫人起身,拄着龙头杖往外走去,她难得抓住一枚可用的棋子,无论如何,这盘棋都得继续下。
至于司徒修。
“别挡了老身的道。”
他沉默让开位置,看着司徒老夫人的身影没入黑夜中,为了司徒家,她放弃了修行,身躯如风中残烛,颤巍点燃最后一点光,寻找那条出路。
……
这一日终于到来,自早上起外头便烟花爆竹不断,苏暮懒洋洋打着哈欠,听侍女道起正院种种。
说是比以往还要盛大,光侍女的衣裳都是丝做的。来的客人也比前几次多,群仙迭次,紫光漫天,气派得很。
至于话题中心的主人公,侍女嬉笑着,“听兴章院的小厮说,公子紧张的连着好几日没睡好呢。”
“离家最后一回,能不紧张吗?”
她两人说了几句,就被出来的小丫鬟盯上,顿时讪讪,低头认罪。等小丫鬟离去,又小声念起来。
“这些年小姐和公子的感情越来越差了。”
“别说小姐和公子的,若不是和光院里头的吃穿不曾少,我都以为城主忘了小姐。”
“过年都吃不上一口团圆饭,小姐着实可怜。”
廊下压低的话语苏暮听得一清二楚,可惜的是监视她的黑影不在,不然苏暮还能跟着表演一番。
抚平袖口最后一丝褶皱,提灯的侍女已到了月洞门外,画皮和轻体丹让她今夜不同常人,她抬头看向夜空中的焰火,无比期待今晚的生辰宴。
同往年一样,到了承文楼后,她被柳千影安排到了别处,看着宾客一个又一个来到苏池正跟前,道贺苏年容这位天之骄子。
屏风前苏年容意气风发,年少不知事,那枚银薰球被他挂在腰间,在灯光中忽隐忽现。
屏风后苏暮安静而立,她看了会席上的苏池正和苏年容,无端升起倦意,那双相似的凤眼半阖后复睁,再看去,眸中干干净净,了无半点残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