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君”温镜果然很昏,很霸气地一挥手:“骂我可以,骂他不行。你再胡说我让你一辈子见不着人,并且叫他去给穆白秋当副手。穆白秋可比你会疼人,两人又都喜欢画画,也算志趣相投。”
这大约是敲在温钰死穴,嚣张的面目一瞬间收个干净,讷讷片刻又自嘲道:“我和他…恩怨太多,恐怕他还真的不愿意见我。”
温镜十分惊奇:“恩怨,能比我俩还多么?温钰,你不如直说你自己做的事太孙子。好好赔礼道歉反省错误,不然即便扶风愿意,我也不许你见他。说,你到底错没错。”
温钰听见这话又开始瞪眼:“你到底谁家人?”
温镜理直气壮一指李沽雪:“李家。”
“你。”温钰气得噎住,可见是出息了啊真是出息。回过神来他想,不对啊,你本来就是李家人啊。
可见温镜也就这点出息。
这时舌灿莲花的户部尚书温大人忽然完全说不出话,因为从内殿转出来一人,眼睛清亮如北柄,身姿挺拔如松木,望他一眼欲言又止。温镜叹道:“你出来干什么?他还没认错。”说罢又叹一口气,领着李统领出去,说要去太液池逛逛,将清心殿留给相对发呆的两人。
出得殿来李沽雪劝慰道:“咱们再操心也没用,你哥的错只有一个人说得算。”
温镜掩在袖中握上他的手:“你说扶风会原谅他么?”
李沽雪摇摇头,不好说。宫路长,长得过一生长不过情,而情之一字谁又说得准。他回握住温镜的手:“你说呢?”
可惜这事温镜说的并不管用,可见有些事即便是帝王至尊也左右不得。
其实只要温镜发话,扶风不可能不从——从前白玉楼第一回 夜探吴记,他向韩顷通风报信,害得温镜差点没命,因着这事扶风总是愧疚难当,温镜却不计前嫌待他一如既往地亲厚,扶风因感念非常,宫里但凡传出什么圣躬违和的消息,扶风不管隔多远都要马不停蹄赶回长安。
温镜却道:“仗着别人有愧疚之心搞一些欺男霸女的事情,这是什么行径,”他很严肃,“将来史书说我是昏君怎么办。”
“你还在乎史书怎么说你?”李沽雪大为讶异,在乎旁人如何说,这项搁温镜身上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就他那些个政令,啧啧。
温镜一本正经:“本来可以不在意,现在必须在意。你看看史书,只要做皇帝的拉胯,首当其冲他的后妃要挨骂,只有明君圣主才配有贤后呐。”宫人内侍只在身后一步之遥,九五至尊正经八百地调戏人,“为了你不挨骂,朕也得在乎后世声名啊。”
李统领面不改色微笑低语:“臣感念陛下心意,感激涕零…陛下要真是疼我,晚间赏我一对儿樱桃吃可好?”两人此时步入太液池连廊,陛下不出意外自己撩的骚自己先脸红,宫人瞧着李统领的眼风,知趣地候在外头。李沽雪凑近,变本加厉,“单吃一样可不尽兴,陛下觉着樱桃酿酒如何?春湖酿可有日子没上桌…”
陛下不说话,咱们是皇帝,不能随便骂人。
没过几日丘禾呈上辞表,告老还乡,满朝立刻将眼睛瞄上新任的尚书令温钰,好么他业务还没上手,先被明着暗着打听了一箩筐后院的事。清心殿得到消息,龙颜大悦:你也尝尝被催婚的滋味儿哈哈哈。温钰受不住,要说从前他在江湖上执掌白玉楼,贴上来的人也有,但是顾忌他的晴时刀总要掂量掂量。可是江湖上谁人不识晴时,朝中人识也是不识,温钰被逼无奈进宫求旨。
温镜俊脸一板:“不行,干什么?找扶风去给你挡桃花镇场子?这旨我可不能发,助纣为虐呢。”温钰翻了无数个白眼,无法,只得亲力亲为。于是可不得了,秘书省的人就整日看见温大人,上衙时默默跟在他们一名校书郎马车后头,下衙时又颠颠地过来接人。
说是接人,实则只在门口略得一个颔首,这名叫做扶风的校书郎便是敢给宰辅大人脸色瞧,从不同车而归,有时一句话也吝啬。
他不是故意冷脸,他是实在不知要说什么。
这日扶风实在受不住,立在阶上撇过眼:“你…明日别来了。”
“不行,要来的。”温钰在阶下仰头看他。
扶风不愿回视,只垂着头道:“要来多久呢?你如今可是尚书令,成日这样像什么话,往后你娶妻生子…”
温钰截口打断道:“不会有这个往后,扶风,”男人从前是紫袍如今依旧是紫袍,映衬得每一寸目光都专注而执著,“你若不允我,我日日都来,就像你在白玉楼三年,夜夜候我归来。”
三年,千余个日日夜夜,没有说破一句心意的日日夜夜,他习惯等候,而他也早已习惯他的等候。温钰自己都不知道,他根本早已离不开面前这个人,即便是昔年要与韩顷撕破脸的紧要关头,他也一度舍不得放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