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镜垂着眼:“先吃,这天凉得快,吃完再说。”
两人寂然饭毕,温镜原本手里已挑开茶针又放下,李沽雪见状问:“不饮茶么?”
温镜摇一摇头,将一直温着的酒瓮盖子揭开:“不了,今日陪你喝两盅。”
李沽雪是真觉得不好了,要出大事。祖宗,我的爷,咱有什么话直说行不,什么事儿啊您开口。
可是酒瓮里春湖酿的香气一熏,李沽雪忽然又不再忐忑。他看着温镜,今日眉目格外分明,挽着袖子,便好似一下子挥出了遮天蔽日的烟火气,在这一方庭院里袅袅地蒸腾,他还立在苍茫的雪地里等候他归家…李沽雪忽然觉得二三十年他头一次活得明白,人生从此再无他愿。他坦然一笑接过温镜递来的酒盏,心想又有什么,大不了命给你。
温镜却没想要他的命,只是安静地提起一段往事,他待李沽雪放下酒盏便道:“无名殿掌内廷卷宗,各类秘闻你想必详熟,今日我想与你谈一件宫闱旧事。”
宫闱旧事?李沽雪:“什么事?”
温镜道:“陛下从前有一位温贵妃,你知道么。”
这也没什么不能知道的,在地字阁看过也不少,似乎是景顺初年极其得宠,不知为何后来宫中讳莫如深,左右也是温镜他们家的长辈。两人也心照不宣,兄妹几个还是想给家里平反报仇,这是两人绕不过去的坎儿,李沽雪便没藏着掖着,答道:“是有,也是上东宫时就入侍的,怎么?”
温镜深深看他一眼,道:“我接下来说的话,出了这个门不能有第二个无名殿的人知道,行吗。”
“温贵妃,”他缓缓道,“传说我与她长相有八分相似。”
第265章 二百六十五·春光欲去谁留住
李沽雪神色惊诧起来,温镜继续:“我欠你一句解释,昔年金陵地底我以为有性命之忧,曾对你说我不是他弟弟。”
“是,”李沽雪想起来,这个“他”指的是温钰,“你还说他弟弟早死了。”
。你记的也太清了吧。温镜很快镇定道:“那句是胡说,真正想说的即是我不是他弟弟,温擎也不是我父亲,”李沽雪一下子惊住,看着温镜直盯着自己又说一句,“温将军是我舅舅。”
?舅舅?母亲家里的兄弟才是舅父,那么、那么?面貌有八分相似的温贵妃?李沽雪脑中电转:“你是说从前的温贵妃?是?是你…?不,等等,”他在脑中搜罗半天才找回思路,“可是据载温贵妃并没有留下子嗣?”
他回忆一番:“温贵妃只有一次有身孕的记录,但生产时出了变故,五皇子未活过半岁便夭折。那一年是——”
趁他回忆的档口温镜接道:“是景顺四年,并没有夭折,你一定知道封息之术。”
!封息之术!李沽雪被温镜接二连三抛出的消息砸得几乎思考无能,强迫自己在脑海中搜刮。封息之术是将胎儿用秘术封住,婴儿脏腑凝止,口鼻闭息,待启出来后却与寻常婴孩无异。江湖上是有这么一套秘术,但是据传封息是有时限的,一年之内必须要解封,否则孩子会没命,最轻也要落个残疾。一年,一年的时间…等等!温镜是哪一年生的来着?可不正是——
“我就是景顺五年七月的生辰。”温镜镇定道。
他是、他的生母是温贵妃!竟然是这样!李沽雪脑中轰鸣不止。若说温将军的事尚可用所谓“大局”、“安定”来为皇帝开脱,可再算上温贵妃这笔账,温镜必不肯善罢甘休。李沽雪却没提这个,只霍地起身绕到温镜身边要抓手腕,一面道:“那你经脉里的毒是不是就是和这个有关?”
温镜躲开他的手,他却没法生气,因为温镜是这么躲的:反手拉住他的手,还冲他笑一笑:“你别急,坐。”
再坐下来就是挨着人亲亲热热坐到了桌案的同一侧,李沽雪:“温贵妃是你的生母,这是谁告诉你的?”
温镜坦然道:“陛下亲口说的,上回七夕,”又补充道,“佐证很多,钥娘是四年九月底生的,次年七月又生了我?最直接,你知道三途殿怎么走,大可派人去请霞儿来一趟,她会摸骨,我的骨龄一探便知。”
李沽雪闻言敏感地抽抽鼻子:“不对,你…已经叫她看过了?”
温镜仍握着他的手,沉默半晌承认下来:“是。”
“是?”李沽雪磨牙,“简简单单一个‘是’?温镜,你早知道皇帝是你爹你不告诉我,看我吃干醋你很高兴?”
温镜温温柔柔冲他笑:“我很高兴。”
!!!踏马的老子不活了。李沽雪顾不上生气,脑子又是一顿迷糊,今日这祖宗太不寻常,他强迫自己多用用理智,又道:“温贵妃,为何要将你送到居庸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