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间儿温镜攀住李沽雪的肩眼角生生逼出一丝儿泪:“够了,还磨蹭什么。”
“你别管,”李沽雪慢条斯理,“还没热乎。”
舌尖卷过温镜耳廓:“左右与你不相干。”
事毕两人都不想动弹,温镜连话都不想说,可是今日他原本就是来说话的,他清一清嗓子开口:“沽雪,你仿佛从未讲过你幼时的事。你说过你是汴州荥阳人,是么?”
“嗯?”李沽雪原正在他颈间又亲又拱,闻言停下来撑起身看他,“我在汴州就待到三岁,幼时,多幼?”
温镜看他一秒,又问:“你师父是你一出生就收养的你么?”面上一副漫不经心的闲谈架势,指头肚戳在他面颊上,“谁家这么俊俏的小郎君舍得送人?”
他越做得不上心样子,李沽雪认识他多久,越起疑,遂一双瑞凤眼盯紧了人:“你想问什么?”
温镜在他身下散着发仰着头,分外无辜:“闲聊罢了。”
“你要跟我聊我师父?”
温镜没答,抬手抚上他的眉眼。精光毕现棱角分明的这双瑞凤眼,就说还在哪里见过,可不是和云皇后一模一样?还有云碧薇,咸阳初识一见微醺,为的不是明眸皓齿的美人,是美人似曾相识的一双眼。
彩云殿的密信历历在目。皇后,垂范六宫母仪天下的皇后,竟然和无名殿掌殿互通情书,少说上百封。那些荒诞的衷情不提,温镜想起韩顷亲笔写的,千里相忆,无以纡解,偶然结识云氏驻荥阳旁系一女,形容类卿,每每见到恍若相见。而后便是某日的酒后乱性,韩顷字里行间愧悔交加,愿意不惜一切代价求得云是焉原谅。
韩顷的这份愧悔在某一刻深重到无以复加,因一夜的乱情竟然留下一脉骨血。韩顷在信中写道:酒后非礼,实非吾愿…不日我将收此子进无名…愿冠国姓,左辅右弼,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哪个殿下,不就是皇后生的郦王殿下么。韩顷自己的忠心还不够,还要奉上自己儿子的忠心。不,他不愿意承认这是自己的儿子,他大约觉着这儿子的存在是对云是焉的背叛。温镜看着李沽雪锐利的眼睛心想,他要是知道这些,这双眼睛会变得黯然无光吧。
不知不觉间,温镜已经原谅李沽雪曾经选择相信韩顷。韩顷骗了多少人,皇帝都被他骗过去,李沽雪只是其中一个,被亲生父亲欺骗和利用,实在是…
主动抬起手臂环上李沽雪的肩背,默默相拥,忽然有一句话掰开揉碎化成细细密密的碎末弥漫上温镜心扉:沽雪,这件事办完跟我走吧。
李沽雪抱温镜在怀中,因错过了他面上的神情。那张刚刚经过热欲洗礼的脸上冷淡尽褪,显出一种迷惘和疲倦。他想对他说,等这次皇帝回来,我进去求他给温擎将军翻案,然后咱们就离开这里,你也不要做你的无名卫,我也…
可是不行,不能说。
即便原谅又如何?太累了,真的太累了。他曾给过的伤怀每每忆及仍犹如铁水漫灌,逝去的人也还活在梦中。温镜闭上眼,心想我不能偷懒,温贵妃,温擎将军,温家军,付听徐…那么多人命。
枕榻上贪欢,千万句爱语呢喃算你有口无心,但这句你须守口如瓶。
你须守口如瓶。
这罕见的、一转而逝的脆弱李沽雪没看见。他也有心事,盘算半晌这时他审慎开口:“我该早些有防范,韩顷效力云氏,其实也不能说无迹可寻。当日七夕宫变,他不着急回行宫救驾,反而要带人杀出去,我已经觉出不对。”
一旦心存疑虑,一旦不再将韩顷的话照单全收,其实可查的纰漏总是有的。譬如韩顷说荣升台是“挡路”,但后来据李沽雪探查到的消息来看,荣升台挡的恐怕不是皇帝的路,而是挡的韩顷的路。韩顷构陷温擎,那么荣升台帮着做假账被灭口几乎是必然。
这些陈年旧账李沽雪不知要如何对温镜开口,毕竟两人之间的账太多,怎么算荣升台都不算最紧要的一笔,李沽雪沉吟道:“自从做代掌殿,我慢慢知道一些——”
话没说完温镜忽然伸出舌头亲他,沿着他唇缝一厘一毫软软地磨,温柔矢肆,而后…而后李沽雪听见碎玉销金的一把好嗓子在他耳边响起,低低的:“你看什么?”他明明眉眼冷凝,笑也不见他常笑,那样冷峻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面目,为何能这般的…李沽雪闭闭眼:“你——”
他又没问完,因为温镜又亲住他,将所有的疑问封住,随后被遗忘,温镜一边咬着他的唇一边轻声道,好人儿,别光看。
第259章 二百五十九·如此朝朝还暮暮
幽州黑水靺鞨余部重整旗鼓,没几日这消息就传回了长安。长安去金陵,快马加鞭虽两日就能到,但是圣驾不可能那么快,一日最多行四百里,怎么也要五六日功夫。圣人未至,长安城因处处显出一种暴风雨前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