俱往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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枕鹤一大清早在无名殿的明间与李沽雪打个照面,他抻头看看几名宫人奉的净手盆,再看看李沽雪手上的泥渍,迷茫道:“大过年的你干嘛了?挖坟啊?”
李沽雪瞥他一眼没搭理,倒是又出来几个无名卫看见两人都是恭恭敬敬,叫两声掌阁连脚步声都放轻许多。宫人拿着手巾将李沽雪的手清洗干净,领头的内侍又问有没有旁的吩咐,李沽雪淡淡吩咐:“我在胜业坊的私宅久未住人,劳烦工匠司将院子整一整,择日铺平。”
细看的话他眼睛略微泛红,还有些不明显的血丝。
不过内侍没敢细看他的脸,忙不迭领命,殷勤得十成十。一旁枕鹤奇道:“你长久没回你那处宅子,将歇一例在宫中班房,怎么这回想起来修整?”
李沽雪一时半刻没答。他一天一夜不眠不休将家里翻一个底朝天,好不容易在葡萄架底下找着想找的东西,却枯坐到平明愣是一口没敢碰,拂晓前又给原封不动埋了回去。他言简意赅:“从前少在京中,如今回来了总在宫里将就像什么话。”
枕鹤拉住他:“离启程还有小一个时辰,你上里头歇歇?”如今枕鹤任着天字掌阁,总领京中事务,此番韩顷放权,吩咐李沽雪伴驾去咸阳,这事枕鹤知道,他要送到长安城门的。
李沽雪一摆手:“走罢,去清心殿,难道还让圣人等咱们不成。”
辰时二刻,圣驾北出光化门,浩浩荡荡向咸阳行去。
第206章 二百零六·风云变化只须臾
准确地说这师兄弟俩,一个是送驾一个是接驾,只不过接驾的李沽雪稍接得稍远一些,直接从始发地接人。人人都道这任玄殿掌阁办事稳妥不辞辛劳,实际上他的提心吊胆又有谁知,李沽雪紧紧跟着皇帝的黑木车,半点也不敢放松警惕。
不过仿佛是老天爷故意跟咱们李掌阁开玩笑,长安到咸阳一路上风平浪静,皇上贴身的内侍还得空出来吩咐,说叫车马慢行,陛下在车内眯个盹儿。
真是再清闲太平也没有的。
咸阳的官员们则没有这份清闲,他们起的比长安出发的皇帝还早,统统打扮齐整在城门外头排成数列,呼呼啦啦一大片,大年初二的也不知遭的什么罪,几位年老体弱的大人险些叫寒风吹出个好歹。府令唯恐等下见驾出什么闪失,连忙吩咐医工熬好浓浓的姜酒奉来。可是找他央一件袄褂却又不许,说影响观瞻,惹得群臣怨声载道。
围场外头又渐渐汇聚一些等着一睹天颜的百姓,城门口远远儿停着的几架马车便无人有闲暇过问。司兵大人倒是警醒多问了一嘴,属下副尉报来,说是前一夜没来得及进城的商货,今晨起五陵门又封路,绕行旁的城门又离自家铺子太远,商铺老板便决定待晚些时候再行安置。
司兵又问是什么货物,属下笑得暧昧:“大人安心,属下瞧得清楚,乃是好几车椒实。年前制花椒酒、椒实爆竹,城中各家的椒实存货想来已经见底,这家老板便是做的物以稀为贵的生意。也不吝啬藏私,愿意两分利奉到大人府上。”
嗯,司兵大人很满意,椒实一两就要几吊钱,两分利,嘿嘿,这么一算这北风也不算白吹。他心情大好回到列中,身后一人笑问:“司兵大人精神好?”
司兵一回头,看见是荣封的昭武校尉,想一想攥在手里的实权和信樗坊送来的岁礼,司兵大人的精神头顿时只有更好,他和颜悦色地问候:“温大人大好了?”
温镜微微一笑:“原以为好了,今日风一吹便知其实并没有好透。”
他的“伤病”司兵原是隔三差五就上门探一探,慢慢地大家都心知肚明,司兵大人一改对江湖草莽的印象,觉着这温大人实在是上道,他连忙关切道:“这大冷的天还要跟着出来迎驾,实在是辛苦。”
温镜抚一抚腰间的银带九銙,漫不经心道:“天子仪仗,逶迤五里,都要仰仗几位大人统筹擘画,这才是辛苦。”
他今日首次穿官服,一样六品深松绿的圆领袍,却不知怎的穿在他身上就是与旁人不同。章服深绿原本最是一板一眼死气沉沉,叫他穿出来却端的风采清峭,头上单梁进贤冠,足下乌皮六合靴,正青山、亲提玉尺:贸贸霜雪,凛凛松筠。
在人群中之中显眼极了。
司兵暗叹一声好相貌,真不像江湖草莽出身,倒像哪个世家大族出来的公子,正要再搭话,忽然远处一道烟尘渐近,是斥骑回转来报说圣驾已过渭水,朝城北行来不过片刻功夫,众人连忙噤声。
一刻钟以后官道上迤逦行来一行人马,温镜瞥一眼,四列的青骓齐头并进,遂知这乃是禁军的羽林头卫,那么圣驾到城门应当还要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