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伴附和道:“我看八成是与台上那耍刀的小子认得,知道要输,在这儿打肿脸硬撑门面。”
温镜字字听得明白,他干咳一声摸了摸鼻子。有点想推荐这几位去瞧瞧大夫,怕不是肝不好。无缘无故肝火旺盛,八成还肾虚。不过他也没搭理,人家又没指名道姓,听说过捡钱捡便宜,没听说过捡骂的。
他哂笑一声,目光重新看回高台。
前头那人听见他的嘲笑当即回头就要过来理论,但此时台上情势有变,两厢盘顾之下便只狠狠瞪温镜一眼,转回去看台上的打斗。
又过五十来招,棕袍刀客渐渐转守为攻,单刀看手,裹胸合力,力发于微,势在千钧,执鞭的年轻人渐渐有些左支右绌。
台上他逐渐落下风,台下他的同伴自然也着急,他们又不能上台去,纷纷一回头,互相使个眼色,不由分说将温镜团团围了起来。周围人见状,唯恐这帮手上有功夫的侠客祸及无辜,都默契地让开几步,生生腾出一小片空地。
温镜抱着剑面无表情,他在思考,是不是可以仗着轻功直接飞走。许是见他不言语,酷爱回头犯病的那位仁兄粗声粗气道:“喂,说你呢,你这小子,方才我兄弟正赢着你摇什么头?”
另一人道:“正是正是!你摇头可倒好,晦气可给摇来了!”他手叉着腰,唾沫星子直往温镜脸上飞。
温镜一偏头,后悔没把幂笠戴出来。
先头那大兄弟大约是真见不得别人的头部做任何横向运动,温镜这一偏头他又跟点着了似的大声道:“就你会摇头!这个也看不上那个也嫌弃,你算什么东西!”
说着就要上手推人。
却没推着。
几人原本将温镜围个囫囵,几乎没留什么缝隙,但不知怎的只觉眼前一晃,先前被环在中央的瘦条儿青年就不见了踪影,再定睛一看,人已越过他们几个站到前头。
还是抱着剑,还是冷着脸,还是一言不发,正眼也没看他们。
有时候人火冒三丈,真的或许不是因为被骂、被打、或是被羞辱,或许就是因为被无视。又或许,这才是最具杀伤力的羞辱。
几个汉子立即被攒起火,但台上他们的同伴正战到紧要处,他们又被高台吸引去注意力,只见高台上的执鞭年轻人许是知道再战下去恐怕力有不逮,便拼出全力掷出一个立圆鞭花,逼得棕袍刀客起刀横格,九节鞭又一拧,又极快地接了一个斜圆向刀客喉间攻去。棕袍刀客这回却不退不避,脚下一错,手中卷首刀一挂一抹,贴着九节鞭一擦,两种金属摩擦之下竟微微激起一星半点的火光,刀客的刀便顺着鞭子绞上执鞭人的手,再是一斩,执鞭的年轻人逼不得已手一松,九节鞭就此落地。
胜负已分。
台下先是一静,而后迸发出漫天掩地的欢呼声,武者慕强,台下的百姓们与那刀客又没仇,先前有所偏向也不妨碍此刻为胜者欢呼。
剩下还耿耿于怀的自然只有…台下先前围着温镜的几个双目赤红,最先犯病的那个二话不说伸手就要从背后推人。但温镜习武二十年,若是还能叫人随意近身,那他真是白活一世,因此那人又推了一个空。几人不依不饶嚷嚷起来,执鞭的年轻人从台子上下来有些垂头丧气,立在一旁不吭声,兄弟几个的喧闹声融在头场擂落幕的欢喝声里,本也不显,直到他们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互相推诿几句,忽然当中一人喝道:“…使刀的耍诈!”
“就是!”另一同伴见机立刻接道,“我兄弟看得分明!台子底下有人使暗器伤人!”
他所指何人,除温镜外不做他想,周围又安静下来,接着响起人们交头接耳地质疑声。
闻言温镜终于攸地一回头看住几人。若说先前还是迁怒,属于找事,现如今这话一出便属于诋毁,属于诬陷。人的名,树的影,在江湖上行走第一怕做事有软肋,第二怕做人有污名。况只是温镜一人的名声也就罢了,台上那位可是锻刀山庄弟子。温镜略一思量,看住那方才上场的年轻人问道:“你中暗器了?”
他语调虽轻,声量也不大,但就是周遭听见“有人使诈”的人都听见了他这一句。执鞭的年轻人错愕地抬起眼睛,下意识摇头,他的同伴立刻给他打眼色,心急的还有的嘘了他一声。
其中一人连忙拉着他撺掇道:“就是罢?就是被暗器偷袭!不然你软鞭如何就脱手了!先前你明明就是优势!”
“就是就是!你那九节鞭是练了十余年的苦功,怎会轻易就被那使刀的小子振掉了呢!”
一时全场都看过来,狐疑的目光在执鞭的年轻人、高台上的刀客、和温镜之间来来回回,仿佛暗器一说真的有影儿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