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刚说完,谢秋河很突然地——一个招呼没打——突进十几丈逼近,一阵风似的停在温镜跟前。
这风不是初春杏开吹面不寒,也不是深秋夕雨点点滴滴,而是北国江山万年寂雪,凛冬浩荡千里冰封,他打量温镜:“是你。”
温镜有点想把他斗篷借来穿穿,好冷,他和李沽雪两个人一时都没琢磨明白“是你”是“原来是你好久不见”还是“原来是你留下命来”,谢秋河满脸的胡须又把他的表情遮盖大半。温镜硬着头皮应道:“正是,不见峰遥遥一见惊鸿一瞥,未能近观谢掌门风采,今日能与前辈比剑是晚辈之幸。”
谢秋河凝视着他:“今日不比剑。”
温镜直面他的视线,眼风扫见李沽雪有些担忧的眼神,两人都知谢秋河要看你最好让他看,只听谢秋河又道:“你,接不住我的剑。”
哦?仿佛与主人心有灵犀,采庸在鞘中颤颤巍巍挣动起来,温镜手按上松石缓声道:“总要试过才知道。”
谢秋河粗犷的脸上浮起些笑意:“好!就凭这句话,你有资格,”他又转向李沽雪,“两个使剑的好手,倒是个好日子。你练的剑法和他不一样,说说看,师承何人?”
如有实质一般的视线移开温镜身上一松,连忙去看李沽雪,却见李沽雪面上松泛极了,笑道:“自学成才。”
谢秋河的细长眼睛精光毕现,注视李沽雪半晌终于道:“我看不出来,你的剑法我没见过。若是自学,想必有一番际遇,罢了,算你一个。”
算他一个什么?方才谢秋河说温镜时也说“有资格”,到底是什么意思?只听谢秋河又道:“我的试炼很简单,”他退开半步让开身后的半截入土的泰阿,“有缘者可试着拔剑,□□传讯牌就是你的。”
啊?温镜猝不及防,你的剑纵然挑剔,可是拔剑这么一点力气习武之人哪个没有?
谢秋河手臂一抬:“请。”
这个谢掌门很是随缘,温镜又猜测,可能很多人在他眼里连拔剑的“资格”都没有,想来这一试拔剑是其次,师承剑法、眼缘、泰阿袭来的应对才是考校的内容。温镜右手掌心覆在泰阿剑柄,铜制的纫边硌得他掌心微麻,不是麻木,而是使他触感愈加敏锐,他听见自己脑海中一阵轰鸣掀起又落下,最后化成一缕叹息:好剑。
他臂膀发力就待拔出,忽然心里一疑,不,不可能。泰阿虽是重剑也不过一米来长,三掌宽窄,仿品五六斤,真品最多十斤,为何拔不动?温镜再度发力,此次收起轻慢之心全力以赴,泰阿依然纹丝不动。
他和李沽雪互相看看,李沽雪也上前尝试,依然无果,两人都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温镜心想哎哟,还真是雷神,全套的,赶情儿真是雷神之锤。
这时谢秋河向朝温镜指点道:“不要凭蛮力,泰阿想看看你的功法。”
功法?《春山诀》怎么给一柄剑看呢?温镜敛神沉思,《春山诀》不仅仅是内功心法,也是刀谱,也是他自己改的剑招,若是泰阿一定要看…
他阖上眼睛凝神静气,神思灌注在掌心,不期然地回想起许多事和许多岁月。不是自他拥有自己的剑始,起始的时间点一直向前追溯,一直回到他首次运用《春山诀》,经脉中首次唤起一丝丝暖流,刀割一样的痛楚首次被冲淡,压得他耳鸣眼花的疼痛首次缓解,世界首次清晰起来。
《春山诀》第一式,东君谒天。温镜睁开眼睛,泰阿已经离开地面在他掌中蓄势待发,温镜也说不清楚是他要出剑还是泰阿主导要他出剑,他一剑向着山棱劈出,端的剑势凌厉无双,威力竟然不如何逊色于谢秋河送的见面礼。
李沽雪在一旁忍不住喝道:“好!”温镜与他相视笑笑,目光转向谢秋河。
三人如山谷中回荡的剑意一般,俱是静默无言,温镜按下心中激越:“谢掌门?您的剑。”还有我们的牌子可别忘啦。
谢秋河接过泰阿,闭目静立活像入定,温镜和李沽雪不确定是不是还需要李沽雪也拔上一拔这关才算通过,互相瞅瞅,忽然傲霜立雪的剑客蓦然睁开眼,沿着温镜出剑的轨迹也劈出一剑。
谢秋河这一剑,剑冲风霆,气在斗牛,神锋耿耿,越砥敛霜,直震得两个小的心神巨震,久久不能回神。
忽然谢掌门向两人扔来一物,正是一枚灰白木牌,他道:“木牌拿去,”他剑尖一指,绛红的大氅往山间一挥,“这山剑意也拿去,记住,剑术在招式,剑道在锻心,五年之后冰雪消融之际,泰阿在昆仑相候,届时再请一试。”
山间寒气肆虐,温镜和李沽雪却不约而同地热血沸腾,这是属于每一个年轻剑客的热血,是属于他们每一个人的梦想,李沽雪一手握剑一手握住温镜的手:“阿月,五年之后我陪你上昆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