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东轩这间屋子有些奇怪,似乎是一间谷物粮食储存室。进门正对面是一座酸枝顶箱亮格柜,上面一排一排的陶罐瓷罐,模样不一大小也不一,温镜去瞧,现已清空,不知从前是装什么的。屋里左手边并排几只落地大木桶,估计也是被反复查验过,盖子掉在地上,有一只还翻倒在地,里面一样的空空如也。温镜俯下身,手指捻过地上那只木盖的缝隙,粘出来些金黄色的粉末,温镜放在鼻端一过,倒不难闻,反而有一股谷物独有的芳香,让温镜想起小时候钥娘筛的玉米棒子面。
这里放置厨具粮食?太奇怪了。寻常人家,东轩一般用作书房的较多,也有像李沽雪那样特立独行的将湢澡室安在东轩房,也可作客居、起居间、会客间,作什么的都有,但是很少当庖厨。
东方属木,而庖厨掌火,两者相冲,没有将庖厨放在家宅东面的道理。
温镜还在角落矮脚架上看见一只半米口径的巨大陶缸,一般这个体型都作装水用,但这只陶缸温镜真不知道它能装什么,仿佛什么也装不了,因为它的底部开着一个直径一掌来宽的圆形镂孔,这装水不闹呢么,干什么,漏斗啊?下面半拉呢?
这时门口传来李沽雪的声音:“这是沥酒漏缸,”他走过来在一边架子上随手翻了翻,翻出一片什么东西,竹质的,“你瞧,竹篾网,古老的一种酿酒之法,将作物酦酵浆液倒入,清澄的酒液可透过竹篾流出,酒糟则保留在缸中。”
哦,过滤啊,这时李沽雪又道:“这法子太古老,时人倒不常见。”
怪不得,温镜在自家白玉楼十几年没见过这种酿酒法。所以这家人也是做酒楼生意?他问李沽雪,李沽雪却说不是,他也不熟,只听说家里一个郎主三个郎君,好像是做陶瓷玉器买卖。
那这么一间占据东轩的酿造间是怎么回事?
温镜想不明白,正如之前京兆府在此地掘地三尺也没明白一样,他又和李沽雪朝宣阳坊行去。不同于李沽雪的邻居是个平头百姓,宣阳坊的这户人家生前还有些声名,家祖在先帝朝当过紫宸殿学士,家中很有书香门第的样子,辟出四五间轩房做了藏书室,博观书架十几排,浩浩荡荡的很有几分气象。
温镜震慑于知识的力量,压低声音:“这书…你说京兆府都看过了吗?”
京兆府看过没有李沽雪不知道,但是无名殿一定都看过。这时温镜又问:“统共五六户人家出事,查出点交集这么难?”
李沽雪跟他梳理:“很难,一户人家不是一个人,就像我那倒霉邻居,家里三个儿子,那么是查老父亲的来往交际还是查哪个儿子的?抑或是哪房妻妾?都要查。其余几户也一样。”
他这么一说温镜豁然开朗,是的,这里又没大数据,要靠人力逐一排查人际关系,一家子就有四种可能,六户人家且就算人丁数目相当,那么也有百余种不同的排列组合,百余个可能性,难。温镜随手翻过一本有些卷页的册子,封面上写的是《千金食治》,他又问:“那么中的毒呢?能不能从这种毒入手?”
倒不是温镜觉得他们俩比衙门的人行,而是若真说毒虫毒药,或许江湖的路子比衙门的路子行得通。
李沽雪还是摇头,三槐见枯散,当年圣毒教的案子也是无名殿过的手,可说是一网打尽干净利落,江湖上绝无可能再有人能使得出圣毒教的手段,因此这条也是个死路。
宣阳坊看完俩人又往城南去,然而曲池坊的人家并没有使事情出现任何转机。这户人家更不像是跟前头两家有什么走动的样子,这一家子原是在城外庄子住的农户,家里的园圃专门给城中有钱人家供珍奇花草,因偶然培出的紫品虞美人在西京流行开来,农户自此财源广进,举家迁进了城内。
培花育圃,跟做瓷器生意的和一心只读圣贤书的能有什么关系,八竿子打不着,十六杆都打不着。
此时两人路过望江楼,隐约可见前些日子温镜偶遇落水少女的水榭,李沽雪借机又是一顿调侃,直逗得温镜面上蒸起来,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他剑柄一指抵在李沽雪左肩:“不想活了你。”
李沽雪握上采庸剑格嵌的松石:“只要是你的剑,爷眨一下眼睛你且看看。”
温镜心想长了张嘴你真是能耐,一时剑又抽不回来,恼怒非常。正在这时,两人齐齐脚步一顿,被路边一张告示吸引住目光。那告示贴得其实距两人还有些距离,但是上头的人像又大又醒目。
还眼熟,特别眼熟,温镜睁大眼睛,这画的,这不是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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