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镜见他脸色铁青是真动了气,连忙反手握住他的手给他看自己的袖子衬里。袖子里湿渍一片,原来方才他并没有真的饮下,腕上一个花功夫倒进了袖中。李沽雪松一口气,但是脸色还是很不好看,温镜便拉一拉他的袖子:“怎了?这酒有什么问题?”
李沽雪足尖踢了踢倒在一边的明逸臣,一只莹白的小瓷瓶赫然藏在他袖口,一半药粉倒进剩下的半坛酒,另一半还躺在瓶中。温镜去拾起来,搁在鼻尖闻了闻,当即皱了眉。
好难闻。
那股味道非常细微,但是在温镜堪比狗鼻子一般的灵敏嗅觉面前实在是无所遁形,他在明逸臣身上翻出瓶塞,一抬眼,李沽雪还杵在那cos冰雕,脸色非常臭。温镜低头嘴唇一抿,略放软声音:“行了,人赃俱获,直接告他一个擅闯私宅,好么?”
李沽雪喉咙里哼一声:“直接打死。”
温镜眼睛一弯:“你看看外头的天,夜入者才可格杀勿论,否则擅杀伤者,减斗杀伤罪二等;至死者,杖一百,徒三年,值当么?”
李沽雪当然知道不值当,可是人若是从他宅子里扭出去告到京兆府,这事难免要传到无名殿,难免要传到韩老头耳中,那他家里藏一个人的事就瞒不住。李沽雪一时有些踌躇。其实按他的性子,直接押回拘刑司神不知鬼不觉地…他阴着脸,对上温镜仰脸看他的眼神,无奈道:“白驹巷我虽然没去过,但是能开到满长安都是分号,背后要说没点什么背景我都不信。咱在长安可是没权没势,不一定——”
正在这时,他目光落在温镜手上的小瓷瓶。
准确地说,他的目光是落在温镜方才塞瓶塞时不小心沾在手指上的一点药末。那些药末黄澄澄的,好像一把湿漉漉的尘埃,又好像是想要用它的那个人身上衣裳的染料渣滓,李沽雪托住温镜的手凑近眼前细细查看。
这形状,这味道,李沽雪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先前他想当然地以为是什么萶药或者暖情药,可这明明不是当中任何一种,这是三槐见枯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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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诗万首,酒千觞,何曾着眼看侯王。玉楼金阙慵归去,且插梅花醉洛阳。《鹧鸪天·西都作》朱敦儒
第121章 一百二十一·小楼一夜雨声恶
秦国夫人府。
按理说楚玉霁不应当住在秦国夫人府,她应当住在兴平侯府,就是她亲爹府里。但其实也并没有差,不比李沽雪在胜业坊的小门小户,兴平侯圣宠优渥,上书说要给母亲颐养天年,求恩典将一整座长乐坊要了来,兴平府与秦国夫人府就是前后门。
“白茸,咳咳,今日…有访客没有?”秦国夫人府东路有一座幽静典雅的园子,月洞门上题“明月东临”,鹅子石小路行进去是一座两层小楼,楼上正有一名女郎望着栏外百尺的天恹恹叹息。
“娘子,”名叫白茸的小侍女犹犹豫豫不落忍,终于跺跺脚,“娘子,您别想着明公子了!若真正有心早来门前跪个三天三夜,这话传出去老夫人不允也得允,您看看他来过没有?”
楚玉霁怔怔摇头:“他是爱惜我的名声。”
什么爱惜名声,白茸气得瞪眼:“他是爱惜自己名声罢了!不想落个贪图富贵、攀附外戚的名声!”
“你怎能这么说呢,”楚玉霁细声细气辩解道,“他原本一心读书,还说过江南文墨鼎盛,杭州有一座云生学宫他很是向往,若不是为了我他何须滞留京中?”
白茸虽然是个侍女,却敢开口劝一句实话,她道:“他若考得上哪里不是考?他留在长安是读书么?我瞧他酒肆开得热闹得很。”
楚玉霁望着她,美目凝睇,极艳丽的眼睛里透出一股似有若无的哀愁,艳气明灭:“士农工商,他若非一心要攒些家业,好尽快迎娶我,何必放弃大好的前途呢?”
白茸恨得直咬牙,自己考不上还赖我们娘子,而娘子还真的听信他那一套。白茸从小陪伴自家娘子长大,情逾姐妹,心中又气又痛,最后只道:“娘子,我只问您,您三番五次提及要向老夫人道出他姓甚名谁,他为何就是不同意?教您一个人成日受着老夫人和郎主的催促,这里头您比我明白。”
明白…楚玉霁又看看外头的天光,她怎么明白,他说过的啊,要带她脱开长安,脱开“侯府娘子”“贵妃侄女”“秦国夫人孙女”这些虚名,带她去江南,去看春江潮水,要与她白首人间。
难道说过的话不算数么?楚玉霁任颊上的泪滴落在手背。
一旁白茸还在念叨着京中近日出色的郎君有许多,那一日在曲江池遇见的公子,多好,模样不俊么?楚玉霁抽出帕子拭泪,想起来了那名紫衣公子。模样是顶好的,只是,只是…
任他千好万好,他到底不是她的明郎。她心想,明郎明郎,你为何还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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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动!”李沽雪拉住温镜的手,慢慢地、极其小心地在他手指上吹了吹,温镜只觉得指间一热一冷,一小撮细微的粉末落在茶案上。
“这是什么?”温镜迷茫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