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箔金阙,玉郎轻扇。珠箔金阙,换不来莺娘色如花;玉郎轻扇,挪不开凝目情如春。孤云鸥鹭月满天,美人何处与共箫。好莺娘,奉酒入口亲喂饮,玉郎烟波眉目暗传情。你问那仙界万年韶华怎的好,候得良人方待晓。千金难买缠绵夜,贪恋香衾懒下床。真真是人生得意恣畅欢,一醉三生千年梦……”
读到了两个时辰,喝了几十壶酒,几片桃花瓣落在竹简上。羲岚把它拂开,读着读着,甚至觉得有丝竹做伴……但过了少顷,她发现不是错觉,是真听见了一抹箫声。那箫声平稳却孤僻,如在百花中挺拔而立的一树寒柏。时有仙鹤飞过,振翅之声绽破云烟,却掩盖不了箫声的凄美,反倒令她浑身汗毛竖起,忍不住提着酒壶与竹简起身,寻向箫声源头处。原是有人站在一树桃枝下,背对她吹箫。她走过去一看,那人竟是逸疏。她拍了拍他的背,他转过头来,望着她的眼神还是那么温柔:“岚岚,这么巧,你也来此读书?”
她瞅瞅他,有些醉意的眼中,他那天生丽质的脸蛋也被放大了,比书中的玉郎不知要高贵多少,好看多少。然后,他走过来,作势要牵她的手……
她吓了一跳,然后把自己震醒了。原来只是一场梦。她揉揉脸,见西天红霞满天,不知不觉居然睡了一日,看来这酒是有几分烈。她觉得分外畅快,唯一不痛快的便是梦被打断了。她灵机一动,在书谷中找到了《梦引录》,第二天便开始驻留龙腾书谷,勤奋刻苦地修习操纵梦境的仙诀。
接下来的日子里,除了偶尔执行公事,她闲暇日头都淹留在了龙腾书谷,早上与诗酒字画为伍,下午修炼仙诀再睡个午觉,也不算是虚度光阴。刚开始梦境总是模糊得连是人是鬼都看不清,动不动就会醒过来,后来稍微有点提高,也还是经常失控,好在羲岚耐心很好,坚持了四十多年,总算让逸疏顺利出现在了梦里。
《梦引录》中记载的是仙界公认最耗时间、最无意义的仙诀,因为梦中的一切只能看,是感受不到的。但羲岚却觉得这是本好书,这样的日子她过不腻。她与逸疏现在不仅不再私下见面,连与子箫同见的次数都大大减少。有时,她两年才能见逸疏一次。而在这龙腾书谷,她想见他几次都可以,想让他如何温柔待自己都可以。既然都是逸疏,那是真是梦又有什么关系?又花了三百二十五年,她的梦引仙诀练得炉火纯青,已经可以把话本中的故事照搬到梦里,并且把男主角换成逸疏。
她与逸疏在梦中成了鸳鸯眷侣,时常月下私会,虽只能眼观而没有触感,但她还是深陷情爱中无法自拔,自然会有些重色轻友。子箫发现她买酒的次数变多,而且在龙腾书谷逗留的时间过长,一次与逸疏聊天不经意提起这件事,说不知道羲岚一天到晚在忙些什么。逸疏没太大反应,只淡淡地转移了话题。
第23章 第十一幅画 音尘绝(一)
又一个下午,羲岚看完《夜合花记》睡着了。她又进入了重复千万次的梦中。梦里她还在原处,依然有千树碧桃开,落花旋成雪,飞湍瀑流倒挂成银河。不同的是,悬崖边的桃树下,灼灼夭夭的凌乱花雨中,她的意中人正拨开花枝走来,找到了她。她起身时步履略有轻飘,穿亭而过似乘船,而后停在他面前。逸疏低头看了看她手中的书,蹙眉道:“难怪最近有传闻说,龙腾书谷出了醉仙,果然是你在贪杯误事。好在别人不知道你在看什么书,否则你以后脸上可要光彩了。书给我。”
他走过来,朝羲岚伸出手。恰有桃花落在他的绣袍上,香气袭来,更是比以往梦中的美酒明月还有上那么几分情调。只可惜他不解风情,她无非是读了一本艳书,他便跟个爹似的训她。这跟她编好的梦不太一样,醒来还需要再做一些整顿。不过,看他这样一本正经,她倒更来了兴致,眼睛明亮亮地望着他:“今时我醉美人前,美人颜色艳如桃。美人兮美人,终年不见兮心烦忧。”
逸疏怔了一下,居然有些脸红:“……勿妄言。快把那□□给我。”
“想要?过来拿呀。”她退后一些,把竹简举起来,逗弄孩子般晃了晃。
逸疏上前去,想要夺书,她将它藏到背后。他不跟她玩游戏,反倒收了手,微微皱眉道:“醉成这般,真是不成体统。羲岚,若以后让别的男子看见你这般轻佻的模样……”
那么动人的双唇一开一合,说出来的却不是什么动人的话。不甚乐意听他训自己,羲岚摸了摸下巴,认真思索道:“恁大的秘密也被你发现了,看来我得想办法让你封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