愆那想告诉波旬,就算他已经不再是颜非,但他也相信他不会真的做出这般残忍之事。可是此时对上波旬的双眼,看到那眼中深藏的压抑的疯狂、炽热的痴妄,他忽然有些不敢确定。
他的喉结上下滑动,咽下一口浓浓的苦涩。
他要玩,自己这个小小恶鬼又能如何反抗?大不了把一条命赔上便是了。
“好,我答应你。”
第152章 旧神囚牢 (12)
短短人间数日, 地狱中已经爆发了两场大战。大量修罗从地狱黑梭山天池的入口涌入地狱, 而且神力大增,似乎是得到了波旬的威神力加持, 就算碰到天兵也不见了丝毫劣势,而且由于修罗尚武, 不似天人那般贪图享乐, 因此在战场上相见、神力势均力敌的情况下,天人竟然呈现颓败之势, 不得已撤出阿鼻地狱。
然而这些混乱, 连日来在阴沟低谷中东躲西藏的愆那谢雨城范章三人并不知情,只知道到那天际总是雷声滚滚闪电流窜, 而且大地时时震动不休。
阿鼻地狱鬼王在波旬面前立马倒戈,宣誓愿意效忠波旬助他成就六合归一大阵。于是大量更多的波旬信徒从各个道涌入阿鼻地狱, 进而进入孤独地狱中。
彼岸花猩红色的大海中,那些旧神曾居住过的宫殿的残垣断壁之上, 在短短时间内竟耸立起了更加宏伟华美的宫殿。那是在许多从他化自在天降临的天人加持下,由无数身强力壮的地狱诸鬼和威神力强大的修罗昼夜不停建造而成的庄严圣殿,以地狱的铁围山黑铁石为原料, 魁蜮之骨为栋梁,以彼岸花汁液为涂料。从那枯朽的废墟上竟绽放出瑰丽而夺目的光彩来, 雕梁画栋,廊柱俨然, 宝塔林立。似乎就如波旬本人一般,浴火重生, 睥睨苍天。
波旬给这片架铸在旧神骸骨之上的神宫命名曰:无明宫。
无明,十二因缘之始,世间一切业力流转的根源,命魂的依据之处。他以此命名,来提醒自己,他想要改变的到底是什么。
阿须云得到从阿鼻地狱边界处传来的关于愆那的消息后,一直跟在他身边、在人间以药童的身份侍候左右的天冬看到他微微皱眉的样子,便问道,“仙君,可要派人除掉他?”
阿须云摇摇头道,“他既然让我帮他找人,表面上是信任,实际上不过是一种向我示威的手段。如果我敢在此时做什么手脚,我和他之间的关系就真的毫无转圜余地了。”
天冬愤愤不平道,“难道就让他这样回来么?有他在一定会坏了大事的!说不定他会调拨您和神君的关系。”
“他倒不是那种性子……”阿须云将手里的纸条轻轻一攥,它便化作灰尘飞散了,而他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中也愈发深邃冰冷,“神君想让他回来也好,时日久了,总有办法。”
他将此消息禀报波旬后,果然波旬立刻便动身去寻人,不出一日便将愆那、两名地仙,还有一个叫罗辛的青鳞鬼全都带了回来。
愆那摩罗的脖子上、双手手腕上都被戴上了用天庭细银打造的锁铐,细细的铁链连着三处,另一端却被波旬牢牢攥在手中。虽然是天庭圣物,但是似乎被波旬用什么方法散去了不少仙气,所以并不会烧伤他的皮肤。可是这副如同狗一般被牵着的姿态毕竟不堪,尤其是被自己认识的人看着,愈发觉得无比羞辱。
谢雨城眼睛都红了,数次狂烈挣扎,可是他自顾不暇,又怎么可能管得了愆那。注意到谢雨城的激动,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波旬故意用力一扯,将愆那拉得趔趄两步,伸手熟稔地揽住愆那的腰身。他感觉得到愆那身体的僵硬,却似乎毫不在意,带着一种绝色却挑衅的微笑瞥了一眼谢雨城,然后扯住愆那的头发,在他的唇上狠狠印下一记狂烈的深吻。
愆那没有抵抗,闭上眼睛任他予取予求。属于颜非的熟悉气息弥漫在口中,不断纠缠,他感觉身体中沉寂已久的某种热度似乎有微微复苏的迹象。他一阵慌乱,反射般想要挣脱,伸手去推波旬的胸膛,手腕却被颜非狠狠扯住。
“我说过,不准反抗我。”颜非说完,便狠狠咬在他的唇上,一缕紫红的血沿着下颚的弧线淌下来。
谢雨城见到此种场面,只觉得身体中的血都沸腾起来。他的身上散发出强烈的圣光,另那些抓着他的修罗也觉得有些烫手了。
波旬满意地舔了舔嘴角,吃掉了愆那留在他嘴唇上的血迹。那如罂粟般邪气逼人的模样,比起颜非更添一份浓烈。
就仿佛……这便是颜非完全成长之后的样子……
进入孤独地狱后,眼前的景象另愆那也十分震惊。他从此处逃离大约有两个月的时间,再回来竟然已经换了一副景象。天空中霞光流转,天人踏着祥云仙鹤时而隐现,修罗们在花海间搭起华美的营帐,骑着一种类似长了鹿角的马一般的坐骑四处徜徉,而无数妖精或是化现人身,或是保持原形,或是行色匆匆,或是与那些修罗甚至地狱恶鬼们高声谈笑。
而花海中间那座最为瞩目的辉煌仙宫,令他几乎要怀疑这里是否还是地狱。
“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波旬在他身边轻轻地说,转过头来,对他露出一道明媚逼人的笑容,笑得脸颊边出现了淡淡的酒窝,“你喜欢么?”
一霎那,愆那被这美丽的笑靥蛊惑,以为对他说话的还是颜非,心头也弥漫着疼痛的温暖热度。可是也只有一霎那而已,他逃避一般转开视线,并未答话。
可是波旬似乎心情很好,也没有和他计较。他拉着愆那的锁链,踏着漫天飞扬的猩红花雨走向无明宫。所有见到他的生灵,不论神鬼人魔,统统恭敬万分地向他下跪行礼。他对每一个人报以同样倾城绝艳的微笑,那曾经另愆那融化的、曾经只对愆那露出的笑容。
在那两扇朱红的巨门前,阿须云如一缕轻柔的流云从门后现身,引领着数名随侍,稍稍挥开袍袖优雅下拜,“恭迎神君。”
阿须云的手段愆那也领教过,到现在他也难以相信,柳玉生看上去明明是那样一副冰清玉洁人畜无害的文弱模样,城府却那样深沉,自己和颜非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思及此,熟悉的愤怒又开始隐隐在心口闷烧,透过他澄黄的瞳仁射向那白衣墨发的上仙。
“你我之间不必有这些虚礼。”波旬对阿须云的态度却意外的温柔,甚至双手轻托着后者的手臂将他扶起,另愆那一时有些心凉。
也是,波旬与阿须云是已经相识数以劫算的旧识,而自己与他不过相守十年而已,又算得了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