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那天,他睡到半夜,忽然莫名地醒了过来。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便看到彩珠的面容就在他脸旁不远。他不以为意,闭上眼睛继续睡去。
直到第二天早上,他才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睡在靠外侧,晚上醒过来时冲着的是那扇开开的窗,他还清楚地记得看到窗外晚香玉的花影。
可是……彩珠明明是睡在靠墙的那一侧啊?
也就是说,明明应该睡在他背后的彩珠的脸,却出现在他面前……这是怎么回事?
并且这两日,他怎么看,怎么觉得彩珠的脖子长得有些离奇,有些怕人。甚至……就好像连脑袋都开始摇摇欲坠。
而彩珠却似乎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还是如常地伺候着他。而那些伺候他们的下人,也都有些惧怕彩珠的样子。
赵员外转过头,睡在他里侧的彩珠仍然安静地熟睡着,那长长的脖子一直延伸到被子里,看不到身子,便显得愈发诡异。
赵员外蓦然打了个冷战。他不想再多想,背过身去,闭上眼睛,不知不觉睡熟了。
睡到半夜,他忽然听到有人在唤,“老爷。”
赵员外睁开眼睛,便看到月光下,彩珠从开着的窗外探过头来,冲他微笑着,眼睛却还是闭着,轻轻唤了声,“老爷。”
赵员外皱眉,“大半夜的,你跑到外面去干什么?”
然而彩珠并没有答话,仍然探着头在窗边,闭着眼睛冲他微笑。
此时一股寒意忽然从脚底蔓延上来,也不知道是什么突如其来的思绪,另赵员外决定回过头去看看自己背后。
这一看之下,他一口气提不上来,一双眼睛瞪成一幅惊恐至极的表情。
在他身后,彩珠仍然安安静静地躺着。只是那长长的、细白的脖子顶端,竟什么也没有。
第95章 马行街 (1)
入了夏的汴梁大街上车马拥挤, 两旁道路上又挤满了摊位, 愈发没有下脚的地方。一辆拉着满满一车青菜的马车经过,溅起了地上不久前下雨积下的泥浆, 正好都溅到了檀阳子刚刚在柳州茅舍新换上的道袍上。檀阳子眼睛里浮上薄怒,盯着那辆远去的车, 又有些无奈似的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摆。颜非知道师父最爱干净了, 恰好看到附近就有一家衣帽店,便拉着檀阳子说, “师父!正好你也有一阵子没添新衣了, 夏衣也都太旧了,咱们去买件新的吧!”
檀阳子立马摇头拒绝道, “何必乱花钱,不过是脏了点。”
“师父, 我回去的时候就看到我们放钱的柜子里又多了点钱,算算日子大概也是发工钱的时候了, 而且比以往还多一半,那一半肯定就是我的工钱啊!我挣得第一笔工钱,当然是要给师父花啊!”
青红无常的工钱可以用酆都钱结, 也可以用人间的钱结算。当初檀阳子选择把大部分的工钱都换成人间钱,这样才好给颜非使用。在他们的茅舍中有一道柜子里画有与酆都相通的法阵, 每个月月初的时候罚恶司会统一将工钱发放到法阵里,供诸无常领取。
颜非不由分说, 一定要拉着檀阳子进店,檀阳子半推半就地被拉了进去。一进门便有一穿长衫的掌柜迎了过来, “二位想看看什么?”
檀阳子有些不自在地看看四周,他可从来没逛过街,就算是衣服也都是用旧衣服随便改改,或是去一些道馆里凭借自己当初在紫裳山的文牒来领取一些道袍。这种人间世俗的衣帽店对他来说,就跟天道一样陌生。颜非或许倒是来过,自己曾经给过他一些钱,让他自己需要什么就买点什么。但颜非一向也十分节省,若不是衣服实在旧的传不了了,也不会去动用檀阳子给他的钱。
而这一次,颜非简直像是大爷一般,东瞧瞧西看看,食指蜷着顶在下巴上,在店铺中挂得最显眼的那几件长衫前走来走去。那掌柜见他俩衣着寒酸,却在最贵的衣服面前走,不免有些瞧不起,却又还是带着一脸的微笑,拿起一件便宜的多的粗布长衫道,“如果是您穿的话,这件也不错,大小刚好,料子也舒服。”
颜非瞥了一眼,摆摆手道,“是给我师父买,而且这也太寒碜了。我看这件倒是还行。”他说着,伸手指了指面前搭在架子上的那件青蓝笼纱蚕丝宝相花暗纹长袍。
那掌柜立马干笑道,“这件好是好,只是这价钱有点……”
颜非道,“多少钱?”
“二两银子。”
檀阳子一听就变了脸色,道,“颜非,我们走了。”
谁知颜非却面不改色心不跳地从袖子里拿出来两块碎银,“您去称称,看是不是二两。”
“颜非!你这是干什么!”檀阳子上来要把钱夺走,却被颜非灵巧地闪身,直接将钱塞到了掌柜手里。
掌柜的一看,大为意外。没想到这小年轻身上那红衣看上去虽然料子一般,倒是挺财大气粗的。他有些拉不下脸来,也只好到赔笑着掂了掂银子,道,“不用称了,是二两,可能还多点。”他连忙又吆喝活计,让他们赶紧把衣服包起来。谁知颜非反倒说,“急什么?我师父还没试呢。再说总不能只穿见外袍吧,我还得买件长衫呢。还有腰带也不能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