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整了伤兵的队伍行进间更加缓慢,劫后余生的人向同袍讲述着与狼群殊死相搏的经过,惊恐绝望过后虽也为葬身狼口的几百兄弟伤心,但更多还是生还的安心与庆幸。
天色渐渐亮起来,守军站在哀牢关高耸的城墙上,远远望见自家这一支伤痕累累的队伍,利落地打开大门迎接入关。
副将陈英在经过半夜厮杀后全歼渤耶残余,早已回返,等了许久不见怀舟回来,已是心焦,这时才算松一口气,一面遣人飞奔去帅府报信,一面悄悄将齐光祖拉过一旁询问情形。
怀舟这一仗打得极是窝火,不愿多提,只淡淡吩咐陈英撒善后,带着亲兵先行回了府。
怀风伤口疼痛,醒来后便再睡不过去,咬着牙蜷在怀舟胸前一声不吭,偶尔忍耐不住,也只闷哼一记,怀舟怕马背颠簸害他疼得厉害,不敢过分奔驰,回府路上只控着缰一溜小跑,进了府门便将抱他下马来。
府中周管家一早得了信儿在门口候着,见着怀风一身血污半死不活让大世子抱进来,先就白了一张橘皮老脸,一面领着怀舟往后院卧房走,一面哀哀叫,「我的世子爷,这可遭了大罪了,还不叫王爷心疼死。」
说着说着红了眼圈,倒像伤的是自己亲孙子。
「又不是什么重伤,老周就爱大惊小怪。」
回了家,怀风心头一松,身上虽难受,精神倒比方才好些,强笑着安慰老管家,「我不过流了点血,养两天便好,哪里就把你唬得这样。」
又嘱咐,「爹爹问起,只说是小伤,莫让他担心。」
说是这样说,可一出口声音又低又弱,哪个肯信,越发惹得老管家提提溜溜直抽鼻子。
第三章
这帅府是王府规制,前后几重院落,层层叠叠,怀舟跟着周管家一阵七拐八绕进了后边的东跨院。
院子甚小,桌子上热水、巾帕、白布、伤药等疗伤之物已摆得满满当当,一个花白胡子七十开外的矮胖老头坐着,见着三人进来方才站起,略施一礼后指着内屋道:「劳驾大世子将二世子放到床上。」
怀舟将怀风放下后环视一圈,不见一个丫头、小厮在屋里伺候,浑不似寻常府第伺候主子的模样,不禁皱眉,正要责问,却听那老头儿又道:「王爷牵挂两位世子,在书房中等足一夜,大世子不妨先去问安,二世子这里自有老头儿照看。」
怀舟不知道这老头儿什么路数,行止间非但傲不为礼,又拿安王名头儿来赶他出去,大是恚怒。他初回王府,不明其中纠葛,不便发作,但眼神却止不住冷了下来。
「哥哥,这位是爹爹专门请来为我看病的胡太医,有他在便好,你先去见爹爹罢,他一宿没睡等咱们,心中不定怎样惦。我这边没甚要紧,你莫担心。」
怀风躺在床上,见哥哥不说话,以为他担心自己伤势不愿便即离开,于是扯了扯怀舟袖子,轻声安慰。
怀舟垂下眼帘,再抬起时已是平静无波,冲怀风点点头,迈步出门。
他前脚走,周管家后脚跟着,待出了东跨院便将院门掩上,叫了两个小厮站门口候着。怀舟看了心中一凛,问道:「平日里都是谁伺候怀风,怎的不过来听差,只一个人在里头照看,出了事怎生是好?」
周管家哈着腰赔笑,「大世子不知,二世子是向来不要下人进屋伺候的,一干丫头、小厮历来只在院子外头听唤,生病时尤其如此,除了胡太医,莫说进屋,其余人等便是连院子也进不得的。」
一边说一边觑着怀舟脸色,「大世子放心,这胡太医原是太医院的掌院,医术最是高明,二世子生病从来都是他给诊治,再没出过差错的,莫看他年纪比我还老,手脚却利落,一个人尽对付得了。万一忙不过来,只扬声一叫便是,小的便在外头候着,随时遣人进去也是来得及的。」
怀舟听完,默然无语,半晌,眼神闪了几闪,转身去了。
雍祁钧此刻正闭目养神,他头次将两个儿子一同遣去杀敌,一夜间提心吊胆不能成眠,索性也不回卧房,便在书房中等候消息,直至辰初接到军报,两个儿子率军回返,这才松一口气。稍后得知幼子受伤,不免一颗心又提上半空,便要前去探视,他本熬了一夜,此时精神不济,一站起来便即头晕目眩,幸得被下仆扶住才未倒下,如此一来,便只得靠在罗汉榻的大迎枕上休息。怀舟进来时正见到父亲端着碗药汁啜饮,脸色灰白,神态较之昨天显得苍老了几分。
「儿子率兵失利,请父亲责罚。」
怀舟站到跟前,单膝跪下低头请罪。
雍祁钧吞下口中药汁,咳了两声,劝慰道:「也不算失利,毕竟是胜了,北燕狼灾今年如此之重,谁也没能料到,原不是你的错,换做是我带兵,也不过便是这般。。起来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