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轻正觉手臂吃力,恐收拾不完让这新劈的柴给雨淋了,眼见大汉为人勤快和气,不一时已将柴火在棚中码放整齐,亦觉欢喜。
大汉手脚甚快,两人收拾妥当,那雨兀自没有下来,只是天色阴的厉害,风也刮得更猛。霜轻拾了筐柴拖到灶下生火,烧上锅滚水,将家中剩下的一只风干野鸡炖了,又去洗米煮粥。大汉见他忙碌待客,也不闲着,趁雨还未下,将剩下的那些木头劈了收好,才拾掇完进屋,那雨便似瓢泼一般,顷刻间落下,紧接着雷声滚滚,似战鼓隆隆,声声不停。
这木屋甚是简陋,只里外两间,外间除锅灶外便只一张方桌吃饭,霜轻点了油灯,将粥菜端上桌,正要招呼大汉吃饭,却见来客缩在屋角,脸色惨白,额上亦冒出冷汗来。
霜轻心下纳罕,正欲询问,恰值一道电闪劈下来落在院中,伴着轰隆隆一声巨雷,便见那汉子浑身一抖,随即抱了头在地上蜷成一团,筛糠般哆嗦不停。
霜轻不料恁般精壮汉子竟如此怕雷,险些嗤笑出来,忙轻咳一声咽了,布好碗筷,唤道:「这位大哥,吃饭吧。」
门外风雨大作,巨闪之后雷声不断,却也不似方才那般吓人,大汉惊魂稍定,战兢兢直起身,露出抹不好意思的讪笑。
「我天生怕雷,今日出丑露乖,倒叫小哥儿见笑。」
霜轻温和一笑,清隽白皙的面庞上却不见丝毫嘲讽之意,淡淡道:「都说雷公电母最是替天行道,专劈不义之人,举头三尺有神明,多敬畏些,没什么不好。」
汉子道了谢坐到桌旁,一边端起碗,一边不时倾听雷声大小,但凡雷声稍大,脸色便是一紧,看的霜轻暗中捧腹,索性起身去将门窗俱都关紧了,屋内听那雷雨之声便小些,这才见汉子心魂稍安,就着炖鸡吃起粥来。
霜轻本不谙厨艺,这年余离群索居,万事均需自己打点,这才学得洗衣煮饭,天长日久,倒也精熟起来,这一味炖野鸡做得极是入味,汉子吃了几口,大是称赞,一心品那味道,倒忘了去听雷声轰鸣,一顿饭吃完,方才惊觉那雷不知何时已是停了,只剩了一片绵密细雨兀自下个不停。
肉足饭饱,霜轻起身收拾,洗了碗筷锅灶,又将锅中剩水舀在桶中拿去倒掉,只他今日手臂使过了力,才提起桶来便觉一阵刺痛直入骨髓,不禁闷哼一声,失手将桶跌到地上,虽没倒了,却也撒了半桶水出来。
「怎的了?」
汉子见他捂着右手抖个不停,疼得脸色煞白,以为出了甚事,忙过来看。霜轻疼痛间不及阻挡,右臂已被握住,半截袖子撸上去,小臂上露出一道半尺长的疤来。
「疼的这样厉害,可是旧伤发作?」
汉子见霜轻疼得话都说不出来,忙扶他坐下,握住那截右臂轻轻按揉,一顿饭工夫,那痛才渐渐消了。
霜轻将手抽回来,轻声谢道:「这位大哥推拿功夫好得很,真是多谢了。」
汉子嘿嘿一笑,「山中猎户,平日里少不得跌打损伤,自己治自己,倒也摸出些门道。」
说罢,径去将刷锅水倒在门外,收拾干净剩下一干活计。
穷乡僻壤无甚消遣,两人吃罢饭闲聊几句,霜轻便去里屋铺床,一丈见方的土炕上分东西两头摆了两只枕头,熄灯躺下。
半夜里雨停了,翌日一早,院里养的公鸡叫起来,霜轻起床去做饭喂鸡,汉子也不闲着,将院里几处积水的坑洼拿土垫了,又捡筐碎石子铺平整,这才洗手吃饭。吃罢了饭,告了辞往山里去。
过了月余便是盛暑,霜轻将猎来的几只山鸡野兔拿去附近镇上换了米盐回来,还未到家,已见门口蹲着个大汉,远远望着只觉眼熟,到了近前,认出是那日来借宿的猎户,暗忖这人莫不是又来借宿,不由出声招呼:「这位大哥,怎的蹲在门口?」
汉子见是霜轻,跳起来笑道:「我来望你,不见家中有人,不好冒失闯进去,便在门口等,这半日不见你回来,还道今日见不着你了。」边说边去拾起脚旁一只柳筐,满满一筐物事递过来到:「上次多谢小哥儿留宿,我一个猎户,无甚好东西酬你,想着你臂上旧伤似不大好,便去采了些药来,熬成汤用来泡伤处,极见效的。」
霜轻不料这人恁般有心,知恩图报,又看那筐里尽是些三七、当归、牛膝之类治伤的良药,各个品相上好,知是着意捡好的挖回来的,更是过意不去,谢道:「不过举手之劳,怎好生受大哥这许多东西,这若是拿去药铺卖了,怕要换上三四贯钱回来。」
才说完,却听大汉爽朗笑道:「我又不是采药的,便是换钱也不用这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