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双手用力地扶着我的肩,声音却是越来越小:“不要说你对不起我,我不怪你。我真的不怪你。采,你幸福就好……真的,你幸福比什么都重要……”说到此处,已是凝噎着无法继续。他咬住牙关,紧紧地闭上了双眼,可泪水依旧大颗大颗地往下落。
他徒然抽回自己的手,捂住了嘴,背过身去,说道:“我们该走了。”说完,就头也不回地朝山下走去。天涯看了我一眼,也跟着下去了。我看着桓雅文的身影在我的视野里逐渐变小,就好像他这一去,就不会再回头了。
残叶纷飞,秋风萧瑟。冥神教的人都离开了总部,开始在江湖上争夺更多属于自己的势力。我们来到这里的时候,发现那么富丽堂皇的大殿里竟是一个人都没有,庭院内一片寂寥,唯独偶尔刮起的风,会吹得泛黄树叶沙沙轻响。白云何渺渺,天地何茫茫。落叶混西风,黄尘昏夕阳。
进入那个别苑的时候,天涯在外等候,桓雅文原本也准备留下来的,却被我拖了进去。 站在弄玉的房门前,我竟不敢再前进一步。我似乎听见里面有人说话的声音,仔细倾听,才发现真是如此。
只听见一个少年谦卑地说道:“教主,您好几日没进食了,再这样下去,身体会垮的……”另一个人说:“天涯……天涯呢?他可有将采儿带回来?”声音很微弱,但我抓住门栏的手还是不由地紧紧地扣住了指尖——那是弄玉的声音。只听见另一个少年回答道:“天左使与闵右使去替教主取灵芝了。他们就快回来了,吃了灵芝身体就会好了。”
弄玉说:“他们已经去了好些时日了,若是拿不到,就算了罢。我只想他找回我的采儿……其他的,不要也罢。”那男子声音却带着些哭腔,说:“教主,温采对你一点也不好!鹤儿没有他好看么?鹤儿对你不够温柔么?你为什么老想着他?!”
片刻沉默过后,弄玉的声音竟变得十分冷漠:“黎子鹤,我看你这段时间辛苦服侍我,饶你一次。你出去。”哪知那个叫黎子鹤的少年根本听不进去,继续哭嚷道:“我偏要说!我偏要说!!七夕节那天,你叫天左使去京师寻温采回来,但是天左使发现了什么?我什么都知道的!你明明知道他不喜欢你,还要叫天左使去和他解释你们的误会!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即使你们在一起了,也无法让多出来的那个人消失!教主,你忘了他,忘了他啊……教主,我求求你再抱抱我,那天晚上你对我做出那样的事后,我就再没法像以往那样对你了——鹤儿比谁都喜欢你,鹤儿会对你比温采好一百倍一千倍——”
声音到此处嘎然而止。然后便是重物落地的声音。我的头皮瞬间发麻,心也在那一刹那凉了下来。这个名叫黎子鹤的少年,十有八九已经作古了。
就在这时,弄玉的声音突然响起:“外面的两位客人,站了这么久,也不嫌累?进来坐坐吧。”我和桓雅文对视了一眼,便硬着头皮进去了。
又是这个房间。我与弄玉最后一次见面的地方。房内的一切都没变,只是情随境变,时过境迁。屋内宁静得几乎可以听到人的呼吸声。
雪白的床幔依旧随风飘舞,淡淡的清香在整个房间内隐隐散开。
他似乎没有料到来的人会是我们,只是怔怔地看着我。
与他视线交接的瞬间,我想起了许多。原来那他曾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原来,那都不是虚渺,只是我不曾相信过。
那是说不完的缠绵思绪,道不尽的爱恨情愁。这是前世的冤孽,还是今生的情缘。离情愁绪总难休,万丝交错,天山剑气荡寒秋。
他坐在床上,尚未更衣,白色的里衣也只是随意披在身上,即便是未经修饰的装扮,也无法遮掩住他的绝世容颜。
只是眼中即是有无尽幽怨,开口亦只是交淡若水。他轻声说道:“温公子,多日不见,近来可好?”数月未见,他看上去竟变了那么多。整个人瘦了一大圈,皮肤苍白得有些骇人,眼中的自信也消散得无影无踪。这真的是弄玉吗——那个神采飞扬、英姿勃发的男子?
我压抑住心中的酸涩,也只是淡淡回应道:“无甚重疾,贱恙渐愈,多谢教主关心。”我转眼看了看地上的那个少年,死状和弄玉以前所杀的人一样,伤口甚微,却是一招取命。我极力控制住自己心中的愤懑,笑道:“我原本只是想来探病,只是没想到教主正兴致高昂,我等便不妨碍教主流连花丛了,后会有期。”语毕,便抱拳准备离开,却被身后的桓雅文拉住了手:“采,你先别走。你……看看那少年的相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