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时间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我没有理由不相信他的话。我终于明白为何那张纸条上的字与弄玉在画上题的字完全不同了,因为不是一个人写的;我也终于清楚弄玉为何要先说带我隐居,却立刻又告诉我他想争夺天下第一的称号了,因为那个晚上在水池旁叫我去杀人的人根本不是他;我还了解了为何弄玉在元旦时看到我在街上会那么生气,因为从我离开以后,他就失去了我的下落。
原来,我最喜欢的人……从未想过要伤害我。
仿佛五雷轰顶,青天霹雳。这么多个月来我想起弄玉时的心酸和委屈,原来都是一场虚空。我已不知自己在想什么了,只是如傀儡般问道:“秦印月没有死?”天涯说:“没有。他找了个替死鬼蒙混过关了。”我说:“你怎么知道这些事的?”天涯说:“燕舞说的。”我问:“那燕舞呢?”他漠然问道:“温公子……你知道什么叫人彘吗?”
我摇头,却听见身旁一直没说话的桓雅文叹惋道:“断手足,去眼辉耳,饮喑药,使居厕中,名曰人彘。”我愕然地看着天涯,沉默了许久才问道:“这……这是真的?燕舞她……她……就因为她与别的男人有了那样的关系?弄玉他怎么可以这么残忍!”我知道此时自己现在像是猫哭耗子假慈悲,燕舞被弄成那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最开心的不应该是我吗?可我在恼怒什么?我在义愤填膺什么?
天涯说:“燕舞与蜚蠊血王就是因为那个下雪之日的巧合才有了床第关系,也并非她所想。不过,她即便给男人玩够了,教主也不会觉得愤恨。因为教主从未碰过她。”我不可置信地说:“怎么可能,他们是名正言顺的结发夫妇。”他看了看我和桓雅文,叹了一口气,说:“教主恨燕舞,不过是因为燕舞的隐瞒影响了你与他的感情。整个冥神教上上下下都知道,教主没什么宝贝的东西。他最重视的人也只有一个,那就是你,温采。”
太阳已是高挂天空。山顶的温度依然很低。早晨微凉的寒风夹杂着呼啸而过的声音,扬起了我的头发,混淆了我的视线。顶上明明有那么明媚的太阳,可我的手心却是冰凉的。一股苦涩的热流从我的喉间流过,我沙哑着声音才说出几个字:“他现在好吗?
色彩奇异的光。日观峰上长年堆积的岩石峭壁。我似乎已经可以看到桓雅文略带伤痛的脸。天涯青色的衣襟被风鼓得轻轻涌动,黑色布带紧紧缠绕着他略显瘦削的手腕。他看着我们,沉声道:“不要去看他,他现在的状况已经很差了。”我恍惚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是什么事,急道:“他出事了?……他出什么事了?!”天涯道:“教主不让我说。我只是来告诉你这些事,并没有叫你去看他。你去了,只会让他更加痛苦。”
眼睛有些发热,手心的温度越发冰凉。我紧紧地握着拳,想它变暖一些,可那双手依旧冰寒刺骨。那一瞬间我似乎忘记了身边那个深爱着自己的人,对天涯低声下气地说道:“我求你,让我见见他……我求求你。”天涯看着我,沉吟不语。
就像过了亿万斯年,才听他缓缓说道:“你可以去看他。但是如果你不能保证一心一意待在他的身边,就放弃他,并且让他知道你不可能待在他身边了。”
我怔住了。转头看了看桓雅文,竟迎上了他温柔至极的目光,他微微笑着说:“采,不用管我。从你喝醉那天,对我说你一直喜欢我开始,我就明白自己永远都不可能得到你的心。那句话不是对我说的,而是你一直想对哥哥说的话。”风剧烈地扑打着我的脸,我的衣裳。顷刻间,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了。
一个是我深爱的人,一个是深爱我的人。这样的感情如此浓烈,一个人小小的心脏,又如何能容得下两个人?我迷惘了。
桓雅文朝我走了几步,路上的几粒碎石子稀稀拉拉地滚了开去。他依旧用那双柔和的几乎将人融化的瞳孔看着我,说:“你不必自责,两人之间的感情,原本就是勉强不得的。我陪你去冥神教,找到他,看你们幸福地在一起。”我用细弱蚊鸣的声音呼喊着他的名字,却不知该怎么回答他的话。
他替我将脸旁的碎发捋袄到了耳后,露出了与他心情原应相反的笑容,道:“你一直是那么善良的一个人。谁对你好,你就一定想要回报同样的感情于他,否则你会良心不安。可是这一回你错了。这样的事,是不能‘报答’的。你只可以对一个人好,那个人就是你一生中唯一真正爱过的人。别的人……都没有那个资格。”我抓住他的手,颤悠着声音说道:“雅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