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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越颠了一颠手中石头:“好了,你要如何便如何,我奈何不了,先说个实际的事。本次考功,流外官小选由郎中负责,事情太小我本没管,今天才知道人家已经给苏成定了‘清谨勤公,勘当明审’,回头你让他把工书、工计和时务策补齐,好歹也算是能当其职,再这么做过几年,提到流外一品,定还有望。”

苏安点了点头,忽地想起什么,又问道:“那贺连呢?他也想考音声博士。”

第98章 六幺

对于太常寺乐工而言,音声博士是他们业成之后,可以考取的最高的功名,虽然不入仕流,也不如梨园里花哨,但这就可以授散官,在本司当值,保障终生。

业成的判法有二:其一,是曾被选入梨园担任过供奉乐官,献大小曲目五十以上,为业成;其二,是修习完成坐立二部伎,在宫中奏乐三年以上,为业成。

在诸多业成者中,行为严谨,休养高的人,可以成为助教,并候补音声博士。成为博士之后,被考核的就不再是自己的乐艺,而是所带弟子的数量和质量。

苏安知道,‘清谨勤公,勘当明审’是流外官职四等之中,最上的等第,苏成之所以能得此殊荣,自然是因为判官考虑到顾越和自己这样情同兄弟的关系。

但是,音声博士又是不同的,因为它并不属于普通流外官,而是杂色流外官。如此,考核就不是由吏部负责,而是由太常寺和礼部本司的长官发话定夺。

“阿苏没有去见李大人么?”顾越一直听到这里,才明白苏安或许是旁敲侧击,借着贺连,问他自己也能不能得个博士,“李大人和至尊之间有旧,就是说句话的事。”

“李大人不在,有人说他云游四方去也。”苏安道,“我问张俭,也不知情。”

“那待他回来,你我再同去拜谢。”顾越笑了笑,“至于贺连还有你,你俩……”

苏安道:“他能考上么。”顾越道:“嗯,以贺连的履历看,即便严格按规制也没有问题,不过既然你提起,那我让底下交代便是。”苏安道:“我不必。”

一阵夏风窜过草木,琼花的颜色倏地由粉红沉降为紫棠,在二人的眼前荡漾着。

苏安说完不必二字,很自然地,从顾越的神情中捕捉到讶异,随即,便被顾越捏住了手。

苏安笑道:“怎么,九总管还看着。”顾越道:“阿苏,这段日子,九总管不是忙于接待他人,而是到河东去,带回了一对大雁。”苏安道:“什么。”

顾越等一阵子,说道:“你怨我没进过你家的门,可你总在天上飞着,我的诗词又浅薄,如何填得了你的曲子?你今天既然愿意来,我便与你商量这件事。咱们这对大雁,并非什么妇人随夫的纲常,但求个,木落南翔,冰泮北徂的信义。”

他想娶他。

“且慢!”

顾越又失算了。苏安一声喝止,甩开手,跑出三丈远:“你在说什么,我不明白!”顾越道:“说正经事,怎还能闹腾?”苏安道:“哪,哪哪里有如此这般,这般?!不行!”顾越道:“阿苏。”

一点冰凉从脚后跟传来,苏安低头,原来是自己踩进池水里。顾越笑了。苏安抿一抿唇,意识到今日是自己受季云和张思行蛊惑,来得唐突,不能怨顾越。

可,要如何让顾越明白他苏莫谙的心境呢?他一介乐人,合该是四海为家任飘零,他只盼郎君与亲眷安好,若真扎下根,何谈收徒弟,撰闲录,传扬曲艺?

“十八,我为你跳一支舞。”苏安静了一静,把鞋袜退去,赤足踏出一片方圆。

顾越捋袍,坐于石几。

舞起,长衫素淡,一缕山水墨线,跃空轻倩,落地圆柔,是恬仙,挽袖执笔画江湖。

“十八定然知道,这支曲子,如今在宫里与《霓裳》齐名,不过有百般叫法。”“《绿腰》。”“不对。”“《六腰》。”“不对。”“那阿苏说是什么名。”

“本为龟兹所献,板眼变化极多,前后各十八拍,四段花拍,至尊让翰林们填词,可它每拍又无过六字,动时如翠鸟、游龙,静时如垂莲、兰苕,既典雅之极,又狷狂之极,是舞不是诗,是诗不是舞,穷尽奇思也不能够描绘其丹心。”

“那当如何攻破?”“我答说,宫寺之内尽是深闺怨、权迷局,如何足以咏春?便已做主张,牡丹坊中定词牌《六幺令》,从此让过客自去填补,你看如何?”

月下,跳着这番奇艳的舞,苏安通身蒸腾汗气,止步时,面如琼花般赤红。

顾越身倚柳树杆,眸中泛起氤氲,心中流过的又岂止是汗雾。

苏安道:“十八,今夜你我便同作这《六幺令》第一首,如何?”顾越道:“好,你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