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安不畏难,果断地使用排除法,请李暮用苇膜封住另两只凤眼,余下一只开窍,如此,循环往复奏曲百余遍,总算把天眼和地眼的规律单独摸索了出来。
天眼,对竹类乐器的极具穿透力的纵波敏感,竹乐强,则弦音亦铮铮然,铿锵锐利;地眼,对金石的低频波动敏感,底音强,弦音则沉于地面,浑厚圆润;
而人眼的脾气,又与其它二眼截然不同,竟像水中月,一探就散。苏安在短期内无法辨清,只好和李暮与雷海青商量着,把此眼封死,先熟悉天地二眼。
从李暮的房门里走出来时,苏安觉得天地焕然一新。有了土,初晓了浇水施肥的规律,身在梨园做小小的一介乐匠,能够亲手培植出花来,岂不美哉?
岂知,不仅想得太美,也太早。
同时驾驭天地两只凤眼绝非易事,不仅耳朵要比那发丝般精细的孔窍更加灵敏,而且手指也要比那绷了千钧力的铜拨更加灵活,归于四字,就是动中取静。
动,是天旋地转之间,满树的花瓣在枝头摇摇欲坠,风一吹,漫天飞舞,扶摇而上;静,是屏息凝神,预判风向,风起时,张弓连发千百矢,不有任何迟疑。
待风息浪静,所有的花瓣都被定在一面青墙之上,勾勒出脑海中全部的丘壑。
苏安从未想过,对音律广而爱之的自己,竟然会为一面琵琶而陷得如此之深。
为了把反应练到最快,他抱着妙运四处找人合奏,专司前六遍,因各家曲风不同又编谱出至少十七八种弹法。奏曲时,他的眼睛不再视物,周身感知融于耳朵和双手,他面前是疾风骤雨和密密麻麻的花瓣,他却发誓,连一片都不能放过。
这些,也就是可素可艳的五弦琵琶在法曲之中,删繁归简,统领全局的地位。
过程之中,若委屈曲中的任何一个音,错过任何一片花瓣,苏安便要沉默整日;若曲终没有排布出他想要的那个画幅,哪怕只差分毫,他便会要求重新来过。
端午时节,梨园的百家供奉都开始挑人选角,合成终曲,而在宜春北苑,人们茶余饭后交谈之时,口中都离不开苏安——阿苏昨晚睡没?可又忘记用饭?
待手指侧边因精修拨片轮指而起的水泡,磨烂了五六回,终于结痂成茧时,苏安用一段节奏由慢速而快,弹挑,轮指,扫弦渐次进入,交相轮回的散序,合住了百余种竹声,通开双眼,又用一段商音与羽音合鸣的小调谱成拍序,绘的是凤凰游于九重天,洋洋洒洒落下金羽毛,为那秋千戏中的美人拾去,误作花簪。
繁音急节在六遍之后,入破,美人思无邪,问遍帝王将相,凡夫俗子,哪知这花簪无主,既不是诸仙遗落之物,也不沾玉门尘,不染塞北雪,更无亲无故,不为世间繁华而来,不为诗乐风雅而去,美人一哂,无佛无道,那便做羽衣裳罢。
是年端午,宫中又作射粉团的游戏。苏安用妙运为林蓁蓁和林叶的舞姿合完全曲,走在往寻李归雁的宫道中,思索如何破开第三眼,便遥见含凉殿里雾气朦胧,宫娥的彩裙翩跹往来,一支支箭矢从水池上的彩虹穿过,纷纷落于玉壶。
苏安转过水车,一页一页流水之间,梨园使张行昀的声音断续传来——至尊与申天师、道士鸿都客同游月宫,自望仙山归来,改《婆罗门》名为《霓裳羽衣》
往洛阳侍驾者,林氏公子二人、裴神符、雷海青、李暮、李归雁等等,包括苏莫谙在内,共十六人,皆在其列。
“听闻苏供奉让了入破,专攻前六遍,是俗是雅?”正这时,李归雁的仙逸身影出现在宫道尽头,眸中清明,怀里亦抱着五弦,“可愿与某在此切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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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元天宝年间,宫廷音乐机构几乎都能表演此曲,应该说是开元年间发展成熟,天宝年间的表演达到巅峰。
从《唐会要》卷33“诸乐”中所列太乐供奉曲名有此曲来看,它在太常寺太乐署中有表演;从唐·崔令钦《教坊记》中所列盛唐教坊表演的曲名中有此曲并且还为大曲,因此它在教坊中有表演,而且从唐人的诗作来看,其亦是法曲,顾况《听刘安唱歌》“即今法曲无人唱,己逐《霓裳飞上天》”,因此此曲亦在梨园中有表演,于鹊《赠碧玉》中“《霓裳》禁曲无人解,暗问梨园弟子家”、孟迟《过骊山》中“《霓裳》一曲千门锁,白尽梨园弟子头”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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