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菜上来的时候,朱长厚用热水烫了筷子和瓷勺,向服务员要了双公筷放在中间,把餐巾系在颈上,仔细打个花结。
温元嘉看的呆了,他平时三明治面包吃习惯了,餐桌礼仪都忘光了,手忙脚乱拆掉外套,被毛毛勾住南瓜叶,扯掉几缕头发,心疼的脸都绿了。
对他们这种熬夜专业户来说,护发难度和学术水平呈正相关,地中海程度代表了升职速度,有时候一觉醒来,满头碎毛扑在枕上,追悼会来不及给它们开,就得投入新一天的工作,在这种情况下扯掉几缕······算不算工伤啊?
朱长厚看着对面这位从企鹅气成河豚,实在忍不住乐:“上菜应该还有段时间,你说有什么片子想看,拿来给我看看。”
温元嘉收拢心思,慌忙打开口袋,把邢烨的切片和病历报告拿出来,递给朱长厚看:“这是我们近期手术后治愈的罕见病例,资料都在这里,请您看看复发的概率有多大,以及·····有没有遗传的可能?”
涉及到专业层面,朱长厚神色严肃,从口袋里拿出眼镜盒,戴上眼镜仔细查看,这家私房菜讲究新鲜食材精工细作,期间没人打扰,温元嘉默默坐着,时不时给对方换茶,朱长厚一口都没有喝,仔细翻开一张张切片,开始时眉头紧锁,看到最后神色松弛:“手术是温院长做的吧?”
“是的。”
“不愧是温院长,手术做的太精细了,可以当教学视频来看,”朱长厚说,“复发概率极小,确实有遗传可能,需要用药物控制,把概率降到最低。这种药物的副作用是发|情期紊乱,但只要按时用药,不要少量或超量服药,身体完全可以代谢出去,不会对生育造成影响。”
门外铃声叮咚,身着旗袍的窈窕淑女进来,把菜盘挨个摆在桌上,朱长厚腹中嗡鸣,征得温元嘉的同意后,忙不迭动筷开吃,温元嘉眼珠盯着片子,手上机械动作,米粒没吃进几口,菜汤淋在外面,他人在这里心在天外,不自觉想到手术之前,哥哥在病房和邢烨谈话,谈话之前邢烨一切正常,谈话之后人就变了,非要去公园转转,还说术后让自己回来······ 当时邢烨声音颤抖,脸色灰败,像是······受过什么重大打击。
哥哥和邢烨说什么了?
绝不是术前准备这么简单。
朱长厚吃饱喝足,放下筷子之后,温元嘉连半碗饭都没噎进去,他魂不守舍,脑子里不断回放之前的事情,把那一帧帧画面切开,放大搜寻细节,边边角角都不放过。
出门时他摔个跟头,下巴被磕破了,纸巾擦了半天才止住血,他边走边思考问题,说什么不肯打车,朱长厚拗不过他,在旁边小心盯着,时不时伸手拉他,让他避开迎面的车流。
邢烨猛然抬头,在出租车上打个寒颤,拍拍前头椅背:“师傅麻烦快点,我有急事要做。”
他本想坐火车转高铁再到纸上的地址,但坐了两站就忍不住了,把省钱的心思抛到天外,急匆匆订了最近的机票,下了机坐上出租,飞快往研究所赶,他心里七上八下,后颈寒毛直竖,满脑子只叫嚣着一件事,就是找到温元嘉的人······当面向他道歉,求得他的原谅。
元嘉会原谅他吗?
他要道歉的太多了,要弥补的也太多了,以至于舌头打结,口唇卷曲,半个音节都崩不出来。
的士师傅看他心急,一脚踩上油门,把速度加到最大,两人踏上小路狂奔,在研究院院外甩尾停下,邢烨拉开车门跳下,闷头往里面闯,卡在门边想到什么,匆匆后退几步,险些栽下楼梯。
他这么不管不顾进去,冲进去就要找人,会不会吓到元嘉?
万一元嘉在做手术,或者在参加高级学术讨论,或者在开什么重要会议,会不会给元嘉造成困扰?
一念及此,邢烨四下看看,找了附近一家三楼有窗的饮品店,点了一杯咖啡,站在那向窗外看。
这里位置极好,能将整个研究院尽收眼底,他没有元嘉的确切地址,但他心里驽定,只要在这里等着,总能见到元嘉。
半个小时过去,研究院门口人流涌动,看不到熟悉身影。
一个小时过去,咖啡冷到凝结,杯口没被人碰过。
两个小时过去,服务员来催他结账,邢烨又点了几杯,贴在窗边看着。
两个半小时过去,天色渐渐暗沉,熟悉身影闯入视线,邢烨猛然起身,两腿撞上椅背,椅子摇晃作响,他贴上窗户,瞪大眼睛,死死盯着楼下,掌心紧握成拳,指甲掐进肉里。
那个身影,一定是元嘉没错,那元嘉身边的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