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辜松年笑道:“谁的字?挺厉害。”

白云天圈起手指,弹飞毛笔,漫不经心,又道:“齐胜仙的。”

“你说说你,这么多年都想着人家,又不回去看他——”辜松年主持正义,“我说,他可是把你儿子都养这么大了啊,你对得起人家吗?”

“对不起啊,那又怎么样?”白云天给自己斟了杯茶,放到嘴边,觉得烫了,复又放下:“我每次想回去的时候,都想,他能接受我丢下他的事实吗?我怎么解释?一想就多拖了几天,越拖就越难解释,越难解释就越不敢回去,越不敢回去就越拖……”

辜松年打断道:“得得得,别解释了,解释就是掩饰,你当初跑路的时候,怎么不带着他们爷俩一起?”

白云天顿下茶杯,热茶溅了一桌:“你有病啊?你见过谁畏罪潜逃还拖家带口的?我当初能想到一到日本就再也回不去了吗?”辜松年知道白二喜欢来阴的,一般不太发火,愤怒只是他掩饰心虚的工具,马上就装模作样安抚道:“行啦,行啦,你看你这脾气,一天跟鬼子进村似的。”

白云天怒指他:“我鬼子进村?你不招惹我我能骂你?我不光骂你,我还弄你。”说着他就抓起桌上毛笔,用力往辜松年身上掷去,辜松年嘿嘿直笑,绕着桌子跑来跑去。他这会儿才三十出头,年少贪乐,父母还在世,尚不是家主。很久以后他才知道,当了家主就会这样,往上已没有长辈,往下有人嗷嗷待哺,家主担忧着一切,却没有人来分忧,难免易燃易爆炸。

他俩在茶寮里奔跑,闹了一会便停下,各回各位,各做各事。白云天练字练得烦闷,丢下毛笔,开始煎茶;辜松年则坐在旁边,端详报纸,想找到这字里的诀窍。两人正无言时,茶寮外假山水中惊飞一群仙鹤,白羽纷飞,有个小孩站在岸边,十三四岁,手细脚细,正呆呆看着水面。

“辜舟!干什么呢!当心掉进水里!”辜松年一边嚷,一边撩起和服下摆去追小孩,作势要打。小孩胆子小,见要挨打,脖子一缩,嗖一下钻回芦苇丛里,不见踪影。

辜松年见捉他不到,悻悻回座,白云天烧着水问:“你儿子?”

辜松年说:“我姐的儿子,你记得我姐吧?你好像还去过她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