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官场,一时间,整个风向开始微妙地变了——
原本耀武扬威的王振一党,此时人人自危,便是遥远的金陵城中,唐观也是早早听到了音讯深居简出,不再踏入守备衙门,新晋北镇抚司指挥使的李梦粱原本炙手可热,但在六月二十八日后,再不曾到镇府司视事,据说是住在了逄府原来的高楼上,在等首告人秦氏回宁;而一些王振一派职级略低一些的官员则开始四处走动,企图寻觅生机,若有人向其询问内情,各个不敢隐瞒,有问必答。
朝廷大案将起了。
与王振无涉之人也都无声地抻起脖子,观望起北京的进展,私下的嘈嘈切切都是吴琯、玉斯年、户部几桩大案。
人心浮动,流言暗涌,与之相对的倒是邝简,这个原本身处风暴中心的人,此时倒是急流勇退,悄无声息地躲避开所有来意不明的打探,整日只有衙门上值处理公务的时候出现,其余一切时间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七月,阳光和煦,空气清澈。
镇府司一切俗务都顺延给了江行峥,邝简每日午、晚时辰,就剩下提着食盒和药去看杀香月。
小邝捕头身上本来就有股宁静淡泊、宠辱不惊的味道,他不爱说话,也不爱四处打听,北京的事情他自认为不是自己可以操心的,朝廷多年积累、无数精英,蛰伏这么多年等的就是这个机会,自己已做好分内之事,将可以斩落王振的利剑呈送上去,剩下的运筹帷幄、筹谋博弈是父辈他们需要考虑的,他只要静待结果就好。
加上近来应天府的太平教案也在收尾之中,小邝捕头胸臆畅快,心情自在,自认除了牢里送饭,生活暂无大事。
而锦衣卫的诏狱里,李梦粱走了,吕端贤不管事,江行峥会放行,邝简来探监,方便的话江行峥都尽量帮他清场。杀香月身上卸了厚重的枷锁,身上只挂简单的一重锁链,邝简像是每日去牢房点卯一样,雷打不动地去给人擦洗身体,送饭,换药。
天气逐渐燥热了起来,沁凉的监牢里都带起了夏意。
邝简换药包扎养得精细,杀香月的外伤恢复很快,几次替他擦洗身体,不免就动了亲热之心。
原本两个人住在一起的时候,邝简的欲望并不是特别强,因为他知道自己在蒙骗杀香月,所以每次杀香月要的时候,他都要先做一阵心理建设,督促自己硬起来,要开始交粮了——这么杂的心思在一颗脑袋里瞻前顾后、左顾右盼,小邝捕头在床上难免便有些放不开,所以兴致也不算高,每次亲近杀香月也只有看到心上人高潮的时候他才能连带着产生几分心理快感。
所以此时虽在狱中,但其实邝简反而是自在的,每晚给杀香月擦洗身体的时候,他总是盯着杀香月的脸看,目光深沉,有如低沉的咒语,嘴唇却低下去,从他的脖子一直亲到胸口,哑声求欢。
但是狱中的杀香月显然很冷淡。
每次邝简这样他都扭过头去,若是邝简过分了,他就紧闭双唇不出任何声音,垂头静静地注视邝简——
鱼水之欢本就讲究你情我愿,杀香月这样,邝简也很无奈,几次之后,只好作罢。
但这些小节影响不了邝简的好心情。
陈小将军从北京发来信函,说王振正四处求情动员,自己一定想办法帮邝简把解药骗到,现在吃可能没有什么大用了,但吃了总归比不吃强。时毅每日给杀香月慢慢配药调理着,脉案上说没有太大的问题,主要还是五脏虚羸、心情烦恶,给邝简的医嘱就是让他哄着他点,想办法让他高兴。
高兴……
邝简想了想,打算到时候等朝廷准确消息传来了,他一股脑把吴家冤案昭雪、李梦粱落罪、户部案揭露的消息告诉他,香月记挂了那么久,一定会高兴。
七月十三日。
天朗气清,最最寻常的上值一天,应天府的听事厅还是忙碌得像个菜市场,阳光煦暖又不过分炎热,天气像是回到了早春的三月,骨头缝里都透出一股自在和舒心。邝简站在公牍库旁,交代任务之余听着手下抱怨昨日报案人又忙中添乱,张华带了些自家长的白梨顺手分给同僚,邝简随口吃了一个,眉梢一动:发觉入口甘甜,爽脆多汁,道一句这个味道不错,便又向张华多讨了两个,打算午间带去诏狱。
就在此时,李敏大人传话过来让邝简过去。邝简颔首,挥手叫差人们先散了,自己提步往值房去。近来朝廷变动多,邝简不打听,但李大人会跟他通气,一直以来传过来的都是好消息,邝简不做他想,自以为一如往常,只是刚一进值房,便瞧见李敏大人神态严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