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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上还有什么可以打动邝简?

唐观所谓的权势金银都太俗了,李梦粱开出的条件,才中邝简的下怀。

邝简不言不动,端坐茶几后,无声地看着李梦粱,明知对方是在拖延时间,明知对方是在蛊惑他,可是微微颤动的眼睫,还是泄露了他的情绪。

“抓住他!”

曲宝持刀扑来的那一瞬间,钱锦真的是直接吓破了胆!也顾不上三七二十一,把公文纸袋往他身上一扔,连滚带爬地翻过了围棘!大概是人求生之时总是会爆发些离奇的行为,钱锦捂着帽子一边往前冲一边回头看,他如此悖乱慌张,当然立刻被主街的卫兵拿下,谁知钱锦一不做二不休,竟然直接抄起地上的石头,直接朝着那缓缓行进中的车驾掷去:“大人!救命!大人!救命——!”

一阵急乱的石子之声噼里啪啦地响起!明眼人一看那就是守备衙门的车驾,一时间,小巷中的曲宝都有些震住了,难以分清被镇府司追击安全还是冲撞李贤的车驾比较安全。

“撤!”

拿到那公文袋,曲宝也不恋栈,立刻带人退出,以免守备衙门的亲兵追查,歪歪扭扭的巷口,他边走边拆开公文袋,急乱地抽出,只是这一看彻底惊住:里面是空白的纸,根本什么字都没有!

身边的人亦是一惊:“难道是玉小娘子那边?”

“……不对!”

曲宝当即醒悟过来,“邝简带人来的时候有几个人?”

一个穿着灰色公门服的钱锦,一个玉小娘子,还有一个脸色黧黑其貌不扬的小书手,公文袋有两个,是钱锦和玉娘子拿的,那小书手身上只有一个破布口袋跟在他们俩身后,当时前面两人大吼一声一个向北跑,一个向南跑,剩下的这个惊吓在原地,一动不动……那这个人呢!

琉璃珥奋力地奔跑着。

选择的机会只有一次,选错便是错了。

“琉璃,你这身打扮最不起眼,我和钱锦一人拿一个公文袋,往两个截然不同的方向跑。”

玉带娇把唯一黄册抄本塞进她怀里:“你要送最重要的东西!”

琉璃珥不是第一次扮小厮随从了,她的演技连邝捕头都骗得过,可谓是天赋异禀,浑然天成。北边的线在他们商量过后,一致认为是最危险的,钱锦这小吏有些丧气有些孬,但是眼前的是两个小姑娘,他们仨又是临危受命,再孬他也得把自己支棱了起来:“我去北边,我尽量给你们打掩护。”

“只要曲宝被引错了方向,他便追不上我们了,琉璃,你记得往西向跑,接头在古御街那条大榕树下,邝简说中途接应的人骑着一匹纯色的大青马,你把东西交给他就是任务达成!”

琉璃珥抓紧了胸前的口袋,抑制住不断拉长的喘息声,她腿脚有些不好,跑起来有些跛,但好在沿着秦淮河的小路她很熟悉,她义无反顾地一路向西,咬紧牙关跑过淮清桥,只要再跑过一条街,就可以看到大榕树——

很快,古御街大榕树的树冠俨然在望,琉璃珥远远地就看到那匹青蓝色的骏马,锦辔华鞍,皮毛精纯,琉璃珥心中一喜,念一声“幸不辱命”,咬住最后的一口力气奔过去,那马上之人听到急促的脚步声,下意识地回眸,琉璃珥却忽然一呆,对上一张俊美冷漠的容颜:

……是江行峥。

邝简不冷不热地看着李梦粱。

“救下他做什么?”

邝简一向隐忍,可是那一刻,他眼底却燃起了压抑不住的怨懑与激愤:“我带他回去,他仍然是罪臣之子,仍然满身罪恶,仍然见不得光……李大人,您觉得您背几句稼轩词,我就会乖乖听话嚒?”

年轻的男人喉间发出两声模糊的笑,无不嘲讽道:“您以为我们今日运的是什么证据?只是玉斯年一事一案嚒?只是为了救下杀香月嚒?不是,你想错了,今日钱锦玉玉带娇抄阅的,只是数桩案子里的最后一环的证据而已,就算他们不送到,杨稷案、户部假税案、吴琯案、玉斯年案,照样会送到北京,应天府大理寺还有许许多多衙门,准备这些早不是一朝一夕,这里面里面有王磐的呈文,有甘湾的作证,有新安江水贼的供词……有很多你根本想不到的证据细节。李大人,兹事体大,未敢贸然,若非确保一击而中,数案并发,我们这些人,怎么可能出手?”

邝简需要一个金陵地面畅行无阻之人。

玉带娇运送的东西很紧要,那是户部案最后一环的确认底案。

邝简其实也猜到了李梦粱会阻拦他,所以他干脆应邀过来听他拖延时间,也拖延住他去指挥全局,但在他不能行动的这段时间里,中间运输之人,必须可以在整个金陵地面畅通无阻:他的马匹要不在主道各门的巡检之列,他的身份要足够有分量,在金陵地面狂奔时又不至于引人注目,若如此论,还有比锦衣卫更合适的身份嚒?毕竟这金陵城里能直接压制镇府司的衙门没有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