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页

可是李梦粱这个级别的人物,原不该这样亲自下场粉饰太平。

他今日越是看似漫不经心地隐瞒,越是说明里面有问题:玉斯年案并不是个案,玉斯年死前在查吴琯旧案,而吴琯死前又在查户部案——如今户部案已经确定就是王振唐观等人贪赃枉法,吴琯一直翻不了身的关节是在里通太平教,可是如今联想到李梦粱的双重身份,联想到玉斯年死后不久,李梦粱便顺利回到权力中心,摇身一变成为锦衣卫北方的督查……这所有的事情加在一起,几个清晰的答案直接呼之欲出:

李梦粱很可能是拿着玉大人做的吴琯调查与唐观做的交换。吴琯案很可能是冤枉的。当年那个耿介清廉的吴大人,很可能根本没有通过太平教。

第90章 不世仇(2)

邝简的思维太快了,哪怕他直接把答案抛出来,玉带娇也不理解过程是怎么推倒出来的,睁着大眼睛,一脸茫然外加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雨声不停,邝简沉吟了一下,扯过一张画废的图纸,翻过来,在背面写清楚每个人的人名,勾线串联,向她耐心解释整个过程:他这样郑重其事,两个小姑娘反而不好意思起来,她们知道他忙,难得有半天的假肯定还有很多事情要办,当即不敢耽误时间、挺直背脊认真听讲。

一个时辰后,邝简解释完,外面的天色已乌压压地踱进黑夜,两个小姑娘明显都是受惊不小,呆愣愣地坐在桧木桌旁,直到雨幕中传来空空的暮鼓之声,她们才恍然占用了邝简太多时间,忙提出要告辞,邝简则看了看外面的暴雨,想了想,说你们先不要走,等雨停了亲自送她们回去,然后挽了挽袖子,去厨房给她们做饭。

玉带娇受宠若惊,攥着琉璃珥的手臂和她面面相觑——

两碗清汤挂面很快被邝简端了出来,色香味俱全,邝简沉默地递给她们碗筷,自己则坐在桧木桌能看见大门的另一侧,小姑娘是真的饿了,道过谢后直接开吃,中途琉璃珥偷偷去看邝简,他神色很淡,披着青灰色的外衣,看不出在想什么,只是盯着门外。

“是有客人要来嚒?”

邝简点头:“嗯。”

不一会儿,院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又推开了些,差役张华擎着一把大伞推着一个人走进来,邝简见状立刻脱下外衣去开屋门,琉璃珥拧身,一看竟然是鹤芝斋的时大夫,显然是被人强行挟持来的,待邝简把二人请进屋中,劈头便问:“他情况怎么样?”

时毅悻悻,松了松自己手腕,口气不善道:“情况很不好!”

张华一躬身,把背在自己身上的药箱恭敬地放在桧木桌上——

玉带娇当即猜出这人很可能是被李梦粱传唤到镇府司去给杀香月看伤的人,不由也急问:“怎么个不好?是你看的小杀师傅罢?”

时毅从鼻孔里哼出气来,虽然愤愤,却也答了:“是他,他一直不进食,也不肯说话,现在正发着高烧,我问他什么都不配合我,只能先给他止血裹伤,还有——”他怒气冲冲地走到药箱边,从里面掏出一方包裹住的白色手帕:“他的左手小指已经被水泡烂了,为了留住他的手,我只能把他骨头截下来了。”

说着瞪了邝简一眼,把那手帕重重地放在桧木桌上!

雪白的一方布帕,一时间所有人都紧盯着它,却没有人主动上前打开——

玉带娇有些慌乱,“这……不是说他昨夜是束手就擒嚒?”

没有人回应她的问题。

邝简轻咳一声,看向时毅:“他还有多长时间?”

琉璃珥一震,惊疑地睁大眼睛——

时毅冷冷答:“说不好,他现在一心求死,根本没有生念,他义父喊我过去也只是为了吊他一口命,让他能坚持到守备衙门和贵衙门听审,我看你们要抓紧了,不然就只能一群人围着一具尸体问问题了。”

时毅辞色如刀,几乎要抽得屋中所有人跳踉起来!

玉带娇拍着桌子起身,对着时毅直接大骂庸医!琉璃珥赶紧拦住就要扑过去的娇娇!时毅则看也不看那个张牙舞爪的小姑娘,恶狠狠地盯着邝简的反应,狠狠又刺一句:

“邝捕头,是不是当初我早告诉你杀香月不久于人世,你也不会走到今日?”

夜雨阵阵,邝简没有回答他,却忽然伸手抓了椅背一把——

屋中所有人都是一震,心惊胆战地扭去目光,只见邝简却不是要动手,而是攥着木制的椅背伛偻住背脊,轻轻喘起粗气——

张华无措地盯住自家上司,玉带娇瞬间停止了叫骂,琉璃珥悲伤地看着邝简:明明也没有多失态,可是她还是感觉到了那无比的难过,这怎么可能?小杀师傅大杀四方,怎么说不行就不行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