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底下的下属都有些懵然:怎么?今夜还有机会嚒?
紧接着,交头接耳的锦衣卫纷纷想到茨菇案中这位上峰翻云覆手的手腕,集体一顿,吼声如雷:“不想——!”
李梦粱气场凝定,烈烈火光中眼神有如深潭般不可测度,他微笑,神态却十分冰冷:“今夜的太平教徒还没有抓完,最紧要的那个,现正在城北出没,等着诸位升职立功——传本府号令!”
“有!”
大坪之上,百户杨奎高声一喝!
李梦粱:“镇府司今夜集结,全体武将,城北出发!”
“是——!”
崇礼街的衙门内,三百人齐声应和,响声震天,紧接着,锦衣卫握紧手中兵刃,各百户整队声此起彼伏。
江行峥心中暗惊,看着镇府司上下全体出动,不由转向李梦粱,于廊下低声询问:“大人,要对阵很多人嚒?”
李梦粱目视着北方苍茫夜色,淡淡道:“不,只对阵一个人。”
后湖。
金陵城北有一座大湖,因存放天下案牍版籍,不为民间所见,官府称之为后湖,此处南岸紧贴着神策门与太平门之间的府城墙垣,北岸连接中山,湖中中心五座小洲,小洲上则建有十几间存放黄册版籍的架阁库,有明以来,此地每旬日惯例有库夫例行修整,平日人迹罕至,因此氛围颇为幽深寂安。
杀香月靠在长洲小岛其中之一的架阁库上,黄册库以千字文排序,他站的地方是“玄”字的屋所,一双苍白消瘦的手沾着血迹,飞速地翻动着脆弱发黄的纸页——
他这样闯进来还是太冒失了,他并不知道如何寻找十一年前淮安府他父亲的黄册,前后数百排木架阁,每一座书架都接天引地,密密匝匝,他置身在纸霉灰尘之中,就像是误入了一片书册的汪洋:偏偏他越急越看不清楚,一本本册籍被他满手是血地抽出,扔开,他两眼模糊,有液体不受控制源源不断地从他的眼眶中流出来,他伸手去擦,浓重的血腥气又顺着他的“指尖”淌出来,水流一样洇透手上白色的湖绫带子,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淌满这黄册库里百年的历史……
最后,他干脆跪倒,伛偻,弯折到地上,两手蜷缩,麻木,腰腹一阵阵地抽搐,剧痛,他感觉自己什么也听不见了,甚至听不见自己的心跳声,只有一阵紧似一阵的耳鸣,那种惊悸一般的尖锐鸣响,好似千虫万蚁,千刀万剐,一遍遍刺穿他的脑壳,抽打他的大脑,抽打到无法呼吸!
就在他以为解脱了,终于要解脱了的时候……
忽然一阵急躁的脚步声划开了沉寂的夜色!他狗一样地无法动弹地趴在地上倒气,脸贴着满是灰尘的册籍,勉强睁开眼,透过纸糊的隔窗,他看见隐隐的火光与人影,然后,他听见那些一声惊雷般的炸喊,那些包围长洲的人大喝:
“鬼见愁就在里面——往里面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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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金陵疑凶(3)
火把照亮了夜色。
江行峥站在梁州小岛的高台上,眉头紧蹙地看着数百道光点长龙似的在夜色的大湖上舞动,锦衣卫人手一道火把,至西向东地勾勒出整个后湖长洲的轮廓,后湖共有五洲:梁洲,菱洲,长洲,莲萼洲和趾洲,五洲位置参差错落,洲与洲之间有长桥相连,水波一照,平滑如镜的湖面便映照出上下两个人间。
他站在后湖最西侧的梁州小岛上,身侧的主位站着的李梦粱,另一侧是曲宝,杨奎等人已经散布下去人手搜查,三百人分列各个州上,按刀举火地呼喝,毫不客气地刺破后湖沉寂的夜色——可江行峥很怀疑,今夜整个行动让他感觉到有些莫名:“鬼见愁”的通缉已经有九个月了,镇府司一直连他的一片衣角都没能摸到,为什么李梦粱会如此笃定他已经露面,并且确定他今夜会来后湖?
可是这些没容他细想,后湖中的长洲上就已经骤然传来一阵骚动!
两个锦衣卫校尉被飞着踹了出来!门楣用白灰写着“玄”字的架阁库房,“砰”地一声被人骤然推开!夜色震碎平静,正要进库搜查的锦衣卫立刻后退,而那首当其冲两个校尉被飞踢出五步之远,虾米一样弓身缩在地上呻吟,面色痛苦,已经站不起来了!
长洲上的锦衣卫立刻警戒起来,握紧手中绣春刀,紧盯着玄字库木门逐渐靠拢!
痴沉清晰的脚步声,一步一步地在架阁库中响起,锦衣卫的火把照不到库内的情形,只能听见黑暗中那脚步有如虎豹趾行,一步一步地走近,打头的百户杨奎屏住呼吸,立刻打着手势让手下架走那两个伤员,迅速指挥起锦衣卫布开攻击阵型,围成半圆,自己则深吸一口来,朝着库内大喊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