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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大斌:“那若是按照这个来想,他知道我们会留意他的行踪,还会自投罗网找他义父嚒?”

四爷闻言也看向邝简。

邝简毫不迟疑地点头:“他会。玉斯年尸骨未寒,他会的。”

那几日正是邝简搬去杀香月家中居中的几日,杀香月白日在应天府,晚上回家便操办杂务,因为家中多了一个人,他高高兴兴地一会儿说要扩院子,一会儿要添置零零碎碎的摆件。邝简生性简素,不喜铺张浪费,本想免了添置新物,杀香月却说在他这里置办一套也好,这样在城西住腻了再搬去邝简城中的房子住,哪一处都有现成的用品。

杀香月那三日一共去了三十多家铺子,每天都要故意把邝简支走几次,他还逢庙捐钱,逢观做事,足迹遍布小半个金陵城。邝简知道他在干嘛,但是从未说破过,每日跟在他身后提着东西,默默记下地点。

“鹤芝斋,梅子铺子,张记制衣,花铺,大报恩寺……这些地方可真是多,从城东南鹤芝斋到城西辉复巷,一点规律都没有。”

邝简淡定地点了点头:“他害怕别人观察他,肯定是要混淆视听的。”

成大斌:”这里,鹤芝斋他经常去,应该是这个医馆吧?”

“不见得,”四爷看着密密麻麻的地图,“小隐隐于野,中隐隐于市,杀香月越在意的地方,反而不会轻易去,不过他一天走这么多地方,真难为无渊一口气记下这么多。”

邝简没有说话,低下头和四爷一起分析哪一处太平教最有可能藏匿,之后邝简会怀疑许氏居住在大报恩寺、大中桥和淮清桥附近,也是根据这些地点为基准推想的。

但这地图毕竟还是太杂乱了,成大斌干脆大腿一拍,道:“要不把这些地方全都监视住吧,一直盯着,总有蛛丝马迹!”

邝简:“不,不要动,我们不能让杀香月起疑,哪怕一次也不行。大斌你把街头的暗探全部撤回来,现在只是开始,必须要让他觉得自己是安全的,给他流出足够的活动空间,他以后才可能放心活动。”

邝简很谨慎,放长线,钓大鱼,没有把握的事情绝不动手,每天晚上只是默默留意杀香月去过哪,可能出现的接头方式,会与什么人接触。

四爷已经摸索出他们的整个情报网络有多复杂,任何一个稍有级别的据点都有至少两重的暗号,教徒想要碰头,外围先对一次暗号,内部见到第二个人会再对一次,所以当时邝简不仅会记下杀香月去过哪里,更会记下杀香月在进入一个地方时说的第一句话,像是他进入大报恩寺说的第一句是:“打扰师傅,不必惊动主持,我只来看看供奉的那盏大海灯。”张记制衣则是:“你们掌柜的在吗?我要订一双冰蚕靴子,十日取货。”

甚至每一次杀香月“心血来潮”支他出去,他也没有怨言,让他出去买什么便买什么,邝简买回来了,也不会再进入铺子,而是在外面等着他。邝简很明白,绝对的耐心和纵容、回避和不干涉,这些在杀香月自以为处心积虑隐瞒着自己的时候,自己越配合,对方便越愧疚。

后来他听到杀香月和靳赤子的对话,也证明了当时他的预判是对的——

靳赤子:“上个月二十二日,玉大人遭横祸,你说你紧急联系过掌教一次?”

杀香月:“对。”

靳赤子:“当时你们住在一起了罢?他发现什么了?”

杀香月:“应该没有,那三天我去了三十多家铺子,几次故意把他支走,这么多天了,手底下回报说附近没有发现可疑之人。”

靳赤子:“那他向你刺探什么了?”

杀香月摇头:“也没有,他什么都没问过。”

邝简的行动预判,直接避开应天府可能暴露的风险,也同时打消了靳赤子的顾虑,放松了他的警惕,但是邝简没有想到的是,杀香月跟靳赤子谈起自己时语气居然还是矛盾的,他判断自己,并不是根据事实线索来推导,而是凭借直觉来判断。

尤其是在邝简对江行峥那次出手之后,杀香月看着自己的眼神都变了。“我不知道,可能就是……心里不踏实。”杀香月对靳赤子倾诉时,情不自禁地揪紧了胸口,好像感觉到一阵阵的不舒服。

江行峥那次栽跟头,实在是因为明面上牵涉的太平教和镇府司,邝简不方便自己出面,所以隐身幕后。案子告一段落,他的发小甚至是靳赤子都不觉得他的手段如何,但是杀香月却敏锐地感觉到了不安,可能他的不安并非来自江行峥,而是来自害怕邝简有一天会以同样的不显山不露水的手段对待自己。

邝简是个谨慎人,因为自己的术业专攻,只要他想瞒,别人就别想找出破绽,可是他错估了一件事,那就是枕边人看自己从来不用瞧证据,他们可以直接凭直觉——并且这种直觉甚至可以在邝简还未行动前发动,直接看穿自己的本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