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完全看不明白眼前的局势了:是谁?为什么?什么时候的事情?这样多的军队,若是没有提前的布局,绝不可能这么快地协动起来,这是一场局,可是是谁布的局?是谁知道他们今夜就要转移,谁能这么恰好地悬在太平教无力反抗之时发动围剿?
金陵的夜路上火光簇簇,沿途一路接着一路有押运的队伍,被押送者有冯秃子那伙人,也有太平教徒,全是熟悉的身影,杀香月驾着马飞掠而过,在无数人中搜寻邝简的身影,一队队地去看,一队队地去问邝简的去处,却怎么也找不到,刺目的火光让他一阵阵地失明,那些押守之人瞪着他,对他横刀而向,可是他们只是沉默地戒备着,并不动手,无数同教的信徒同样瞪着他,看他高坐马上,像看一个叛徒。
杀香月什么都听不见了,甚至感觉无法呼吸,惶然按了按自己的心口,甚至听不见心跳声,耳边一阵阵地鸣响,全是刚刚打斗的声音,剧烈的吵杂后是邝简最后安静地叫住他,然后欲言又止地温柔一句:“没事,去吧。”
杀香月只感觉浑身冰冷。
终于,他狂奔十里街巷,一直冲到了城中心应天府衙门的门口!然后随手扔掉鞭子,以一种极端狼狈的姿势翻身下来,脚底被绊了一下也没有停止,踉踉跄跄地就往门里走——
“站住!”
杀香月没走到第一层台阶就被人拦住了,两派严阵以待的甲兵守在应天府的大门口,灯火通明。今夜的应天府和平日的应天府完全不一样,以往这里白天热闹得总像个菜市场,杀香月修缮府衙还要分工期分地段施工,各式各样的人都在其中,今日的应天府在夜色中却有一股高不可攀的威严,门口守卫的甚至不是应天府的差役,他们穿着浙军服制的盔甲,顶盔掼甲,凛凛不可侵犯。
杀香月满脸是泪是汗,根本没有看那人,喉咙里含着一口血,直到此时才狠狠喘出,朝着那巍然敞开的大门嘶声一喝:
“邝简!出来——!”
快的第一批犯人早已经押回来了,成大斌带着张华等人率先回来接应,安排审讯房,安排监牢,证据归总,甄别审问——这些工作十分庞杂,可以说今夜的工作现在只是开始,远远没有结束,而正忙得分身乏术之时忽然听到有人来报,说一个紫衣服的在门口冲阵,他心头一震,当即不敢耽搁地出去看情况,今夜门口守卫传讯的都不是自己人,他人还刚转过回字廊,便先听到“啪啪啪”惊天动地的巴掌声,迎面出去正见杀香月左右开弓,已经甩倒了两个守卫!
“住手!”
成大斌大喝一声,止住杀香月。
四爷交代过,今夜行动,一定要最大可能规避和“鬼见愁”正面交锋,最后的安抚劝导原本是四爷计划亲自做的,但是现在外面明显是出现了变化,四爷总指挥,宁阳侯四子陈润和邝头配合最后行动,那三位还没回来,据说是靳赤子趁乱溜了,他们应该还在围捕,而现在了解整个行动的只有成大斌的职级最高,只能他来解释,稳住杀香月。
“杀匠师。”
“邝简呢!”
杀香月松了那士兵,可算看到一个知情的熟人,提着一把长刀,狼行虎步地逼过来。
成大斌:“邝头在执行公务,现在还未回来。”
杀香月:“什么公务!”
成大斌:“城西围捕,你不是刚从那里回来?”
杀香月露出凶恶的表情,看着成大斌缓缓地笑了:“好啊,公务……公务,你们好无耻啊,既然想抓人,怎么不和我们硬碰硬,偏要用这么阴损的手段趁人之危?!是谁下的命令?是谁做的计划?邝简呢,让他滚出来亲口对我说!”
这气势实在是太骇人了,好像平地卷起了惊涛骇浪,张华等人受到惊动都走了出来,他们认识杀香月,之前还颇有好感,如今看他这样不顾体面撕破脸皮,加上他们刚刚知晓他的身份,各个都是恐惧又愕然。
难为成大斌还撑得住,在脑海里慌忙把之前四爷准备的意外应对方案挖出来,尽力按照原话向杀香月解释:“针对太平教的计划,从你被押解进应天府的第一天就已经定出了一整套方案,每一个时间节点,每一步推行进度都有详细的方案,今日不过是收网的时间……”
“我不想听你说!”杀香月暴然喝断他,横刀一指应天府:“让邝简出来!”
“我说了,邝头还没有回来!”
成大斌也暴躁了,两个人对着怒吼:“杀香月,你冷静一些!我知道你对邝头有感情,但是你现在需要认清形势,今日追究的不是你的案子,今日应天府起获的是靳赤子囤积军火案、许氏杀人案!这些年你二哥霸占城西、欺行霸市、斗殴、杀人、走私、层出不穷,你跟他们打过交道,可以为我们办案提供帮助!你若是愿意举证,来日我们府里会为你请功减刑、宽大处理!现在三法司好几个官员都在府里协助,耿逸春也在,你信不过我,他们可以帮你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