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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空出现的铁尺自下而上地一格,兵刃交击,当即发出一阵刺耳的金铁交击之声!锦衣卫猝不及防,只感觉一股极霸道极阴诡的力量一波一波地传到自己的身上,右手一颤,绣春刀已脱手而出!底下百姓一声惊呼,道士、曲宝纷纷逼退,只见那长刀被整个抡了起来,日光下兵刃凄冷的一闪,邝简脚尖一提,“咄”!地一声刀口已甩飞到高台之上!

邝简毫不迟疑,三步并作两步踏上高台,拎着一整桶的清水直接泼在翻滚烧灼的人影!火势当即扑灭,茨菇发出一声不成声的哭喊,邝简立刻抛下水桶,解开锁链,脱下外衣,把烧得不成人形的姑娘包裹起来!

“刑场烧人,我国开朝还未听过如此猖狂之事!”

头发花白、身材魁梧的老人甩着愤怒的大步虎虎生风地走来,穿过人群,凌厉的目光直接逼上高台上的吕端贤,狮吼般怒喝一声:“谁许你们这样刑讯逼问?!”

巨大的恐惧牢牢抓住了吕端贤,领头的此人即是金陵守备李贤,兼领中军都督府,玉大人用八万缗要迎娶贵女的丰城侯,此前逄正英丧命金陵百官困于逄府、茨菇案进入三法司程序,皆是由这位李贤大人出面,于陪都金陵来说,此人无异于金陵城的镇城山岳。

百姓没见过这样大的阵仗,威严魁梧的李贤身后,一清水的青年文官纷纷下马,挤过夹道的人群,有眼力的稍稍一看,便知道整个金陵官场大半的精英才俊,尽在于此。

五城兵马司、兵备道的长官并不在刑场压阵,这两部的士兵站在高台下顶盔掼甲,躁动不安地看了看高台,有朝政敏感的人已看出整个金陵官场的权利格局,更有甚者,甚至已经能看到大明朝如今的权利格局:宦官一党与文官一党,可这里不是北京,不是权宦可以只手遮天的地方,这交锋,谁也不知是东风压倒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东风。

吕端贤已然被震慑住了,面对镇城山月李贤的喝问,他不是唐观,只能慌乱地起身跑下高台去,气势已然怯了几分:“李大人,且容本官辩解……镇府司并非滥刑,是北京来的督查查得此女通妖,旬日里在馄饨中下慑人魂魄的迷药,下官这才用了非常之法……”

不知道他吕大人自己信不信这套说辞,但他说这话面对的人都是些读了至少十年圣贤书的朝廷精英:“荒谬!”

瞬息间,血“嗡”地一声直接冲上三法司好几位官员的头顶!

他们这些司法官,每一桩人命案子都要经手无数人的数批检问,数个互不统辖的部门连番覆审,镇府司怎么敢?直接越过侦查审判,将案子直接转向了怪力乱神!

邝简知道此时不能沉默,当即站起来,抱拳向李贤作证:“大人,此女在古御街大榕树下卖馄饨,属下就住在古御街口,吃过她家馄饨许多年,从来没有听过吕大人说的通妖情事!”

这些官员的仗义执言无疑让台下的家属看到了希望,朱十一瘸一拐地挣脱官兵,站在犯人亲属一堆屏息地安静下来,满眼希冀地看着这些人!

“吕大人,你该知道本侯有王命旗牌可先斩后奏。”李贤声如洪钟,说这番话的时候不堪别人,一双眼只死死盯着吕端贤,“今日情由究竟为何,你明白回话!”

“下官……”

吕端贤心头一阵一阵地发麻,众目睽睽的压力下,终于抵受不住,呻吟一声,哽咽道:“……下官,下官也是奉命行事!”

“奉谁的命!”

“奉陛下的命!”

一道尖锐的声音忽然从最高处爆开,这忽然的炸响让所有人忽然震颤了一下!众人当即抬头,只见吕端贤身后的红衣老内监缓缓站起身来,他年岁已经很大了,但骨架高耸,双目如鹰,仍可见威仪气魄,此前他默不作声,似乎只是陪审的人物,不想此时竟痴沉地举起身前明黄色的托板,至高无上地站在湛蓝的天空下,吟声道:“李大人,上谕在此——”

一瞬间,就连站在内监身边的江行峥都震了一下——

竟然已经有旨!

高台上的官员睁大了眼睛,平头百姓不懂,可是阶位稍高的人都已经是惊骇莫名!

白日照水,垂柳无风,老内监站在最高处,动作极缓极缓地展开明黄色光滑的布绸——

锦衣卫、五城兵马司、兵备道,这金陵城内没有人可以令这三部齐出。邝简眼睫飞眨,迅疾地与身边的四爷对视一眼:他们早该想到的,能做到这一步,除非北京来旨!没有人能再敢等闲视之,那内监举的是圣旨,是国家的最高意志,哪怕宣旨者只是无名小卒,他这一刻也拥有无上权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