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页

邝简冷漠地看着他:“是我浑说嚒?我第一次见他,他就摸你的脖子!你若真的顾忌我,你大可直接对我说那些话,可你为什么要找别人去谈!”

杀香月骤然松手,眼神骨碌碌地变得凶狠异常,像是要绝地扑杀的野兽,狂躁不安地在屋子里转了几步,然后骤然破口大骂:“那你呢,你对我说了嚒!”

他的吼声太大了,平日他骂人都是细声细气,可是这一次完完全全把邝简的声音盖了过去,丰洁的额头迸出一根根的血管来,完全失态,字字如刀,有如暴雨狂风:“你就对我什么都说了嚒!什么都不说的是你吧!江行峥的事情真的有那么简单嚒,你不要拿那套解释搪塞我,靳赤子久居草莽,他不懂镇府司权利运作,可我懂!锦衣卫之所以地位超然,就是因为有直接的办案权,若不是现在掌权的是个蠢货,守备衙门忽然施压,茨菇他们想砍在诏狱里就可以直接砍了,还用什么三法司!——邝简!你是我的枕边人,你住在我家,吃我的,用我的,你晚放班一盏茶,你少吃一口饭我都知道,你觉得你做了什么我发现不了嚒?——早在你对朱十说起计划之前,早在五月八日你在地窖里启了一坛三十年的花雕酒!你从不跟人应酬,那天却晚回来一个时辰,你告诉我,你是去见了什么人!”

杀香月那刀一样的声音好像震碎了一切,邝简觉得狼狈,想不明白杀香月是怎么看自己的,好像他是个处心积虑之人,好像自己在对江行峥谋划什么深不见底的阴谋!

邝简跟他争执,杀香月听不见,两个人完全自说自话,好像对方说什么都无法进到自己的心里,杀香月自己的想法是如此固执,他歇斯底里的样子更是让邝简无比焦虑,一时间,邝简觉得自己又回到了斗姆庙外,他完全无法招架眼前的人,无数的情绪在他心里鼓荡而过,最后只剩下一层一层涌上来的刻骨疲惫。

最后,邝简吵累了,杀香月也抓着心口停下来,邝简只轻轻问了一句——

“香月,你还在意我嚒?”

杀香月靠着屏风,闻言抬起赤红的眼睛,没有任何迟疑地迈开大步走上前去,狠狠扇了他一巴掌!

“邝简,你听好……”

杀香月喘得厉害,这一巴掌是抡圆了胳膊在打,邝简被打得一懵,还没转过味儿来就被一双切金碎玉的手狠狠地拉到了眼前!鼻梁和鼻梁相撞,眼睛和眼睛相对,呼吸交融中,邝简看着那一双狭长漂亮又狰狞的眼睛,里面含着眼泪,迸射出的光似乎能伸出一只虚空的手,狠狠抓住这世间所有的一切,再毫不客气地赏他两个耳光!

“邝简,你听好。”

杀香月五指像绳索一样紧紧揪缠着他的衣襟,脸上是异常哀恸的神情:“我杀人早就杀到了没有感觉,我的血是冷的,心是凉的,活到今日早已别无所求,就等着老天爷降下一道雷来给我个现世报……三月我在你面前露了身份,当初我要么退避三舍离开金陵,要么一刀砍了你,但是我没有,因为我舍不得,甚至因为你,我舍不得离开这里……”

那眼底的泪光忽然碎了,邝简心里一紧还来不及回应,杀香月忽然毫无征兆地跪了下去!

他的脸上露出极端痛苦的表情,邝简用力地托住他,却还是不受控制陪他一起坠下去,忽然的阴影里,杀香月的瞳孔忽然放得好大,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捉住他的衣襟,委屈地说:“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我是真心的,你怎么能这么说我……!”然后手指忽然一松,软软地垂落了下去。

两个人吵架吵得乱七八糟,杀香月又忽然发病,邝简吓得魂飞魄散,把人抱进屋里又是好一阵手忙脚乱。走当然是走不了了,邝简给杀香月灌了药,杀香月筋疲力竭地喝完直接睡了过去,邝简又回到厅里收拾起满地满桌狼藉,一边收拾一边暗叹他俩刚才到底在干什么啊,平时也算有些理智,怎么生个气就能吵成这个样子,他整理屋子整理了许久,中间时不时去看看杀香月的情况,之后洗漱、换衣、上床,杀香月察觉到床铺上沉了一下,朦朦胧胧地翻过身来亲了亲他,刚好他药性有些发了,便主动解开下裳贴着邝简磨蹭着做了一次。

夜很快沉了下来,整个辉复巷静静的,甚至听不见主街上遥远的敲梆声,虫子落在芭蕉叶上,夏蝉发出有节奏的鸣声,庭院里的花草吐纳,镇定舒缓地一呼一吸。

半夜的时候,邝简赤身搂着杀香月,忽然没听见对方的心跳声,梦中直接吓得惊醒,慌乱中抓他的手腕摸他的脉搏,杀香月身子很凉,肌肤触感像将死之人一样柔软苍白,但还好,还有震动,那震动虽然轻微,却像湖水一样一波一波地传到邝简的身上,让他惊恐中生出无比的感激,杀香月被他摸得模模糊糊地醒过来,茫然又疲惫地看着他:“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