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说这么多。”邝简抬了抬手:“茨菇的纹绣是怎么被发现的?”
朱十:“是她摊位旁的姑嫂检举的!这几天天热,她围着锅台绑襻膊,纹绣露出来,那对姑嫂就把她告到了镇府司!”
邝简无奈地吐出一口气来:“金陵城这些天查太平教查出这么大的动静,她自己就没有任何警备嚒?”
朱十惶惶,忍不住辩解:“她是个稀里糊涂的姑娘,字也不识几个,再有她母亲身体一直不好,她平日只在摊位和药铺走动,哪能知道那么多……”
“那她就没听到一点的风声?”杀香月忍不住打断朱十。
盛暑难耐,朱十脸上汗珠涔涔,不住地滴落:“什……什么风声?”
邝简摆手,叫他不要这么紧张:“她住在哪里?”
朱十不解其意,却还是忙不迭道:“城中塔源巷。”
杀香月俯身,用力地朝着邝简的后颈扇了两下扇子,用心照不宣的语气:“怪不得。”
邝简感受到凉意,轻轻点了点头。
朱十不懂他俩这“怪不得”是什么意思,只一壁地解释:“茨菇很多年就搬出来,所以跟城西那些据点就更没有干系了,她父亲去世后,她母亲身体不好,她人很孝顺,没日没夜地做工才攒够搬家的钱。”
“嗯,知道了。”邝简语气平和地把对话带到关键问题:“那她被押走之后,她的邻居、母亲有被锦衣卫叫去盘问吗?”
朱十:“……没有。”
邝简:“所以目前为止,茨菇的案子只有那一对姑嫂举报人?”
朱十的眼神变了变,满是怨恨地说:“对,就是她们!”
朱十今日得到消息的时候也是快中午了,是茨菇的母亲找到她说茨菇一直没有回来,摊子就扔在榕树底下,人不知道哪里去了,朱十去打听,正好撞见姑嫂树下纳凉正说着风凉话,说太平教那是要造反的教,茨菇平日看着老实,心里可揣着副花花肚肠,还拿着手中的五两纹银给好事者看,神情好不得意,看到朱十的时候还朝着他远远地大喊:“朱十,你还不知道自己的小相好是太平教吧!还说要娶她,你可被她蒙骗了!”
头顶的蝉鸣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
朱十没信邪,掉头就走,步履愤怒地往城东镇府司直奔而去,想着自己先确认一下,至少先花点银子去监牢里见茨菇一面,不然这样他怎么敢去和茨菇的母亲回话。镇府司衙门与往日明显有些不同,像是怕人闹事,五步一岗,各个配着刀,行人见了都绕走,朱十看着那高大的镇府司大门,想着自己拿钱也未必会通融允许见面,他自视有些小聪明,想着若是好言求情进不去,就胡搅蛮缠一把试一试,谁知他刚靠近,所有人立刻盯紧了他,走上台阶刚说了一句,两个守门的锦衣卫立刻粗鲁地打断他,一左一右地把他架到了院子里,朱十还没弄清楚状况,一个眼带小痣的校尉小旗立刻威风凛凛指了他让他脱衣服。
街上行人如织,见到这等事纷纷停下来远远地探头看着衙门里,以为又抓到了太平贼子,朱十心口涌起一股怒火,可是不敢发作,只能众目睽睽下把上衣下衣全都除掉,他小时候机灵,教坛给孩子纹绣的时候他逃过了,不怕查,锦衣卫目光如火,肆意地从他身上看过去,没发现红莲花,便喝令他赶紧滚,朱十慢吞吞地穿衣裳拖延时间,道想去探监,一眼就好,可还没等他说完,他怎么被人架进来,又怎么被人架了出去。
外间酷暑难耐,路人好奇地瞧着他,一道道视线如针尖一样,他不死心地抓着衣裳,抓住把他架出来的锦衣卫,质问:“就一眼也不行嚒!死囚犯犯了死罪还许人探监呢,你们有没有王法!”那守卫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讥笑,鄙夷道:“太平教徒实属叛逆,你是她的家属不牵连已经是开恩,你想要什么王法!”朱十不肯罢休,梗着脖子和他争辩茨菇不是太平教徒,大声说他们胡乱抓人,胡乱听人举报!守卫不由分说,抬手就给了他一个巴掌,那一下势大力沉,锦衣卫又是居高临下,朱十被打得嘴里一甜,耳膜嗡鸣,眼前纷乱中发现自己双手抢地,才知道自己是被人打翻了,可他不服,踉跄地站起来,走回去,仍想讨个公道:“你凭什么打人!凭什么打人!”那锦衣卫也只是个看门的小人物,连校尉小旗也不是,可他叉着腰,嚣张道:“哪里来的兔崽子,祖宗我打得就是你!”
此时忽然有一双僵硬粗糙的大手拉住他,固执地拽着他的手臂:“愣头丝,走!快走!”
四周都是些看热闹的路人,戚戚嚓嚓地不知道在议论着什么,朱十浑浑噩噩地被那双大手的主人拉走,他低着头,提着衣裳裤子,麻木地拍打着身上的沙石。那一刻,青天白日在上,他自认命比草贱,蝼蚁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