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脆的鸟鸣声啁啾不休,四下无人,酒楼背阴的一侧,邝简杀香月一人占着外门一侧的门柱,相隔三步远,各自抱臂,没有说话。许久,四爷与靳赤子面带笑意地走出来,四爷拍着靳赤子的肩头,看起来谈得不错,杀香月嘴角下撇,神色略有不满,更多却是无所谓的样子。
“二哥,四爷,有件事儿。”
杀香月冷冷淡淡地开口,直接表态,说不愿意受应天府看守,想回家住。他管不了邝简要查什么,也管不了靳赤子的态度,但是他和应天府那一份要掀桌,不干了,他们爱找谁找谁。
邝简眉梢轻抬,不着痕迹地看了四爷一眼,四爷目光闪烁,立刻耐人寻味地回看他一眼,紧接着又看了杀香月一眼,道,小杀一直都配合我们公务,回家住是更自在些,不过应天府衙门百年老地基未修缮了,小杀匠师受受累,来帮个忙吧。
杀香月眉心微蹙,严肃地说:“我很贵的。”
邝简抬眉,扫了靳赤子一眼,靳赤子会意,立刻哈哈大笑着去搂杀香月的肩膀:“贵贵贵!看在四爷和邝捕头的面子上,不抹多,给应天府抹个零头吧!”
应天府衙门的听事厅外的回廊,爆发出巨大的笑声——
江行峥的父母来了,来看自己未来的儿媳妇玉带娇。江行峥个头高挑,出落得如松如柏,这一对儿夫妻倒是腰缠万贯,心宽体胖,一笑便眯得眼都没了。江老板从鄱阳远道而来,原本想请应天府尹李大人吃顿便饭,谢应天府对娇娇的关照安排,李大人公务繁忙,推辞了,这对儿夫妻便热热情情地请三爷四爷吃了顿便饭,一听说两位家中都有孩子,立刻给每个孩子送上压祟钱。
这夫妻俩性格淳朴,撒钱大方,当着外人的面儿送了玉带娇一处马场庄园,还说做人要知恩图报,要娇娇多请应天府各位叔叔伯伯赛马做客,亲家公远在淮安府,他公务实在繁忙,这次没能见到实在遗憾云云。
邝简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把江家顺手给自己上的那份礼拿到一边。杀香月说自己把应天府格局规划尺寸都记在心里了,要回家规划策定,一转眼,已经五天不见人影了。
“僧道是立志修行之人,他们有官府发的度牒,接受官府管理,与俗人不同,太平教嘛……他们只是自居教徒,嘴里会说些神神鬼鬼,在太平教的香坛里从事些职事活动,但他们并不属僧道之间……
“加上他们居无定所,没有家室,没有根基,也没有牵绊,官府无法控制他们,这样一撮人聚集在一起,是最容易沦为一伙暴民和为非作歹的狂徒的……当年罗成道人在世时,南北皆有信徒,民众纷纷祭拜他的香坛,永乐十八年山东大乱,运河中断,信徒越境四出,天下为之耸动……捕爷,咱们官府不就是应该保护免受太平教所害嚒,城西治理,那是一点不敢放松啊!”
“……唔。”邝简听得头疼,这城西分司的负责把朝廷下达的书面文章背得很清楚啊,他抬头:“十家湾那一带多长时间没有修缮了?我几日前去捕贼,那路泞得都走不动。”
“啊,”后者仪态恭敬,恍然大悟,“这是工部一直催促的事情,只怪人员材料一直配备不齐,咱们城西分司也只能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邝简轻轻地倒吸一口凉气:“行。”
此时四爷一脸严肃地从外推开门扉大步走了进来,手中拿着一卷公文,那分司负责立刻推手告辞,邝简点了下头,待人退出值房,抬头问四爷:“工部的池大人,我记得他夫人是好金石还是好打牌来着?”
“等会儿再说,你先看看这个。”
四爷眉头压得很低,展开守备衙门下放应天府的案牍,摊开在邝简案头,邝简凝神细看,神色骤变:“这是……?”
“那姑娘值八万缗!”
江父一派悠闲地摊开肥硕的身子,马车辘辘,他这一动作,扽得车马都缓了一步,“我可听说了亲家公和那位左四爷,这都是这些年风头正盛,要再往上窜一窜的人物……娇娇有这一层的关系,错不了!”
人一旦有了钱,就会想要名,名利名利,名还在利之前,他们的心愿俗气且简单,就是希望儿子能出人头地,儿媳多多助力,现在赶上那位大人物的用人之际,天时地利人和,只要儿子能抓住机会,不愁铺不出康庄之路。
气派宽敞的马车在人声僻静处忽地缓缓停下,江父不解,正要开口询问,忽听一声低沉磁性的嗓音,缓缓透过车帘——
“善恶业果,伸冤在我。”
那声音沉稳从容,听来让人无端心惊肉跳,江父警觉,骤然撩开车帘,可在看定来人后,顿时僵在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