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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弄成这样?”邝简克制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靳赤子舔了下嘴唇,尽量平淡地说:“去年夏天,他执行一桩刺杀任务失败了,受了点伤。”

邝简没再多问,朝着那阴影伸出手,想拉他出来,不出所料,那人影忽然举起匕首飞快地朝他划了一下,邝简抽了口气,再看,手掌被割出一道鲜红的口子,他只能先作罢,蹲下身与杀香月平视,轻声问:“……不是答应了我嚒?你要反悔了嚒?”

那声音好温柔,因为异样的情绪带着潮湿的颤抖,低沉沙哑,缱绻多情。

躲在夹层里的人迟疑地挪动了,似乎是想靠近,邝简上前一步一把拍下他的匕首,没有丝毫手软,强行抓着人拖行出来,杀香月悲切地呜咽了一声,滚出嘶哑的喉音。

靳赤子后退了一步,知道杀香月重伤之下仍可将人大卸八块,只要他不愿意,没人可以真的强迫他,可面对邝简,杀香月就像是只认过主又走失的猫,主人来抓它,它委屈地呜咽一声,踉踉跄跄还是要跟着回去。

靳赤子仰头看蓬,一阵阵无语,朝身后招了招手。

老金乖觉,立刻将白瓷瓶、雨披、雨伞尽皆递了过来,别的还好说,靳赤子着重地拿了白瓶,朝邝简认真嘱咐:“里面是止疼的,他晚上若是疼得受不了,你喂他两粒。”

第56章

风声隆隆,雨声轰轰,狂风翻弄着小道两旁的旧屋,破败的城西露面污水急聚,泥泞不堪。

邝简的后背宽广、炙热、平实,每走一步便传来微微的震动,杀香月披着油披枕着他的肩膀,在他的背上沉沉地睡着,铅色的雨打在巨大的油伞上,发出绵密沙沙的回响,好像头顶一把油伞,便可抵御天地所有的萧瑟荒凉。

城西夜路难行,邝简走了很久才走出乱巷,他穿行升平、开廉二桥,要从估衣廊过大中街,背上的人在此时动了动,呼吸节奏变了一霎,是睡醒了。

“还记得发生什么了嚒?”邝简侧头,向后低声问。

杀香月将脸埋在他的脖颈,闷声嘶哑地嗯了一下,然后缓缓说:“我太重了,放我下来吧……”

邝简无声地笑了一下,轻声道:“不重,你还可以再胖些的。”

风雨凄厉地呼号着,路边点燃的灯笼在风雨中激烈地摇摆,杀香月没有回应,应该是没有听到,下一句,邝简才稍稍提高了些音量,问:“靳二说你受伤了,是中毒嚒?”

杀香月又闷闷地嗯了一声,温凉的额头伏着温热的脖颈:“每个月拔完毒都会这样,休养几天就行。”

邝简点了点头,步履不停,声音却有些艰涩:“我此前还以为是有人为了控制你给你喂了药,不是就好……不是就好。”

邝简还不曾对他说过这样坦率的话,那声音中的担忧简直溢于言表,杀香月红着眼睛抬了抬头,可他看不到他的神情,只能看到他不住滑动的喉结和紧绷的下颌。然后,杀香月安静地伏下身去,伸出自己苍白细长的手,用力地抓住了邝简的肩头——

晚钟“噌噌噌”地敲了起来。

因为骤雨,那钟声不高不低,不厚不薄,听不出具体的远近,一中年男子站在殿庑的檐廊之下,眼见着潮湿连绵的雨幕洇出不详的深绿色。他不再年轻了,但依然精干,依然风度翩翩,品蓝色的罗衫在疾风骤雨中微微翻起,他举步,伸出右手去接那隆隆风雨,玉扳指沾了水,其色更发浑澄,于幽暗中显出莹润的碧绿色。

“掌教。”

一道年轻精悍的人影快步走来,满身淋湿,单膝落地:“他供出了靳二的地盘,带着官差去了一趟河库现在又跟着官差走了,目前未见官府有什么大动作,也未见靳二带人车里,不知里面谈了什么。”

“嗯,”男人漫不经心,淡淡道:“做好防守就是,将之前联络的据点转移,动作要快。”

他心绪并不在此,想的还是时毅午间传来的口信,那小崽子让他放邝简一马,那俩人一对儿活宝,一个敢说,一个敢传。

可那跪地之人明显不满意男人这样的处置,两手一叩,硬声道:“义父,就算转移,杀香月也能摸清楚我教行动规律与行动手法,他若真与官府勾结,我们将很被动。”

男人面容冷淡,也不回转,蹙着眉,抿着唇,好似觉得吵扰:“那你要如何?”

年轻人骤然抬起头,一拳击打在左胸口,掷地有声道:“许子渔请掌教——下击杀令!”

铜锁轻弹,嘎吱一声,门开了——

檐下的夜猫呼啦一下子蹦跶了起来,喜悦又好奇地抻长了脖子,虽然盘桓着没有冲到雨中,但是齐刷刷地沿着台阶立了一排,欢欣鼓舞地迎接男主人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