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香月冷笑一声:“当时还有个不长眼的盯上我,瞧我像个肥羊,握了一把刀就来劫持我,要我把钱都交出来,”说着他驻步,往北侧指了指,“就在那边隔两个的巷子。”
他回头,朝着邝简似笑非笑,好像在分享什么趣事。
“然后呢?”邝简追问,配合他的谈兴。
杀香月偏头,十分认真地看着他:“然后我把他的腿打折了。”
夜色幽暗阒静,远处传来一声不详的夜鸦的唳叫。
杀香月的眼睛像诡秘的猫,深夜里发着阴刻而幽暗的绿光:“那个兔崽子根本不是我的对手,我两下就制服了他,一手抓着他的脖子,一手插进他的头发,揪着他的脑袋狠狠地往墙上撞——嗙,嗙,嗙,我只用三下就给他开了瓢,小流氓躺在地上人事不知,但我寻思,等人醒了,他还可以去劫道,我就拖着他的脚找了个可以垫脚的地方,是白天,我拖了他两条巷,就拖到这儿,”杀香月指了指脚边的箭垛架壁,粗糙的铁栏高至人的小腿,他比划着,对邝简演示:“我让他平躺俯卧在地上,膝盖架在这上面,小腿伸出来,然后我贴着墙,从上面的蓬顶往下蹦——你知道我准头很好,只一下,我就弄断了他两条腿——是反拗,不出意外,他一年都不用再站起来了。”
邝简一脸严肃地盯着杀香月看。
出人意表地,他没有对杀香月的暴虐做出任何评价,而是探究着走到那架壁的边上,抬脚跺了下上面的横杠。
“嘭”地一声,铁栏年久失修,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被跺出一个深窝的横杠,残烛般在风中晃了两晃。
尴尬的寂静中,杀香月直瞪着那不中用的架壁,仿佛说谎的孩子被人当场戳破。
邝简倒是没说什么,他嘴上并不刻薄,表情平淡地把视线抬高,认真问:“还有多久能到?”
杀香月不再说话,拧身快步往前走。乱巷尽头是一片荒草丛生的空地,空地三面被杂树包围,深处有一座覆满杂草的土墙,看形制应该是原射箭场的遗迹,射箭场一侧,一处河库式样的庞然大物,杀香月找到入口,门口处几匹行脚的骡子,杀香月推开铁门,张口便喊:“二哥,有人找!”
里面的小赌坊看起来平平无奇,杀香月与邝简的进入似乎也没有引起多大的关注,邝简抬手拨开房顶垂挂的零碎,看清里面的布局,八张赌桌,桌上牌九、骰子、双陆、散碎的银两、宝钞,三十二人,尽皆男人,看服色,车、船、店、脚、牙一个不少,赌棚最东侧的那一桌衣着略有不同,正对着他的老头扎着一方儒雅的东坡巾,怡然自得地摸着牌,笑眯眯地朝对面“碰”了一下,坐在他对面的是个极高大的男人,配合着低矮的方桌要微伛着腰,一身刺目的红衣锻打,宽肩细腰窄臀,仅一个背影,就已透出堂堂的气势。
“哗啦”一声,男人又推一张牌九,紧接着他笑着展臂回身,朗声喊了声“香月”。
邝简这才看清楚这男人的长相,瘦脸剑眉鹰钩鼻,从左太阳穴到右下颌,红色火焰的纹样洋洋洒洒铺排开,脸上的络腮胡须不知道多久没刮了,衬着火红的纹身,神态十分的不羁。
邝简打量他的同时,男人的目光也箭一样攒过邝简,口中却对杀香月唤道:“过来顶我的位。”说着霍地站起了身,朝着邝简走来。
男人长手长脚,这一站足有八尺高,他一停,几个桌的年轻人也一起停下了手下的牌——与上一间酒肆不同,这些人衣着十分低调,身上没有明显坐过牢狱的纹身刺青,可最外围的一看手里就很硬,光是投射过来的眼神就透着股悍厉之气。
杀香月坦然地走过去,接了他的牌与他错身而过,边走还边念叨:“什么烂牌又在找下家,”那叫“二哥”的男人看别人一脸冷漠,看着杀香月倒是宠溺,随手捏了把他的后颈,问一句“手怎么了”,又道“赢了算你的,输了算我的。”
邝简上前一步,危险地眯起眼睛,“二哥”却已龙行虎步地挡至身前,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客气道:
“邝捕头,来此有何贵干?”
飞蛾扑进河库,撞上顶棚的油灯发出“泼刺”的声音。
所有人都感觉到了紧张,杀香月背对着那两个人,眼角的余光中瞥见靳二一个叫杨素的手下正在赌桌底下掏出木棍来,邻桌的纲首用手臂戳了戳同桌人的手臂,掀开的红绸布下是两柄匕首,杀香月只能做不见,右手娴熟地摸出一张牌九,在桌面一弹,“嗑”地碰出一道清脆的声响。
邝简淡然地环视一周,轻声答:“无他。处理公务、查访太平教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