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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大斌脑门冲血,过了好半会儿才说出话来,开口就是骂这是世间少有的阴邪反骨,是要遭天打雷劈的主儿!

“轮轴审讯,他不是厉害嚒,我们审他个三天三夜,就不信他不说!”

邝简摇摇头:“没用的。”

成大斌不知杀香月乃太平教重要头目,玉、珥二人乃太平教预备信徒,刚刚审讯他只按寻常凶案流程进行。邝简看完那残缺不全的口供,成大斌虽铩羽而归,却也明确地审出一个讯息来:杀香月确信两个姑娘不会背叛他。

以往团伙作案应天府很容易提审侦破,是因为凑在一起的多是乌合之众,他们贪生怕死又心怀鬼胎,提审室一关,人人主动招供、积极变节,可玉带娇、琉璃珥不属于他们这个情况,她们连死都不怕——邝简不知道杀香月是如何操纵她们,让她们做到这个地步的,但眼前局面就是:姑娘们不松口,应天府证据不足,杀香月立不败之地。

“那就这样放他过去了?”成大斌叉着腰,焦躁地踱步,“等那个徽州府的讼师一来,他又被保出去了!”

邝简压着眉头,抵着下颌:“当然不能放。”

这人太危险了,这次无论如何不能放。

提审室里,杀香月浑身放松地仰靠在椅子上,烛光映着他半张脸,他怡然自得,闭目养神。

天已经黑透了,然今日衙门事多,还有一些人府内逗留着,外堂人头攒动,钱锦和几个小喽啰闲来无事地探头探脑地凑在一起,一边看着邝头那关得死紧的值房,一边窃窃私语,忽然间,他们听到一阵急促有力的脚步声,受那无端的紧张气场所染,他们情不自禁地转过身去,身体一绷,嘴上磕绊了一下:“大、大人……”

门“嘎吱”一声开了——

椅子上安安静静的杀香月猛地弓起身体,凶狠地俯下|身去——那是瞬间的变化,杀香月的额角凭空滚出豆大的汗水,眼底垂泪,嘴巴张开,紧接着,那求死不得的痛苦爬满了他的全身,他手臂拗折,碎骨摩擦,肢体颤抖,如遭极刑。

值房外,四爷一脸严肃地探进头来,朝着屋内人唤了句:“无渊、大斌,过来一趟。”

邝简与成大斌正讨论着杀香月的处置,此时匆忙对视一眼,敛容闷声,敏锐地察觉出几分不妙。

粘稠的深红色液体,一滴一滴地从杀香月的指缝里渗出来……

暴烈的疼痛从他身上碾过去,离开了,杀香月深深呼吸一口气,鼓噪的耳朵里隐约传来外面的脚步声,大概有三人,脚步匆匆而来,匆匆而去,许久,他缓过一口气,擦干脸上的汗水,把嘴里那半口血冷静地咽回去,然后仰起血色尽失的脸,无力地抵住铁椅子的椅背。

应天府府尹的值房内,李敏匆匆换下官服,听到下属进屋的声音,转过身来,单刀直入:“怎么回事?邝简,听说你让大斌擒了个太平教回来?”

这问题太突然,又是兴师问罪的口气,成大斌哪里知道杀香月的内情,正要阖门的手一顿,目光倏地看向邝简——

而邝简心头一突,抬头看向四爷——

“无渊,你不能一直这样一个人扛着。”

昨日深夜,四爷严肃的神情还历历在目:“上次逄府案你就私自行动,这次胡野案乃镇府司锦衣卫主理,你瞒着江行峥且不说了,可你审朱十、安排他行动,跟谁商量报备了?太平教一事非同小可,李大人必须知情。”

邝简蹙紧眉头,瞬息间压力倍增,他还没准备好怎么和李大人说明情况,四爷已先他一步报告——

与此同时,提审室内,杀香月已经完全从痛苦中恢复过来,毫不讲究地将手中未干的血迹往深紫色的下摆处蹭了蹭,对着屋顶,睁开冷酷的眼。

第42章

李敏没有多余的表情,坐在桌案后沉沉地看着邝简。

他乃宣德四年进士,从翰林院放知县、到知州、再到金陵三品大员,丰富的阅历经历琢磨出饱经沧桑的眼,目光如炬,不怒自威。

邝简沉肃了脸容,飞快地整理思路。

四爷说得对,杀香月或许名不显时,可一旦牵连到太平教便不能不严肃以待,邝简要怎么瞒?他能怎么瞒?应天府是邝大少爷的主场,可上面还顶着好几片天,府内这么多的眼睛耳朵,李大人早晚都是这一步。

“上午才夸你一句,下午便先斩后奏。”李敏看着邝简:“那个杀香月,怎么来路?”

他能这么问,便是已了解了情况,邝简深知此事严肃敏感,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便干干脆脆地交代明白:“明里官府匠师,暗里太平教头目,之前淮安府胡肇案、金陵四位户部大员扼喉案,镇府司储疾案,连同这一次胡野案,皆是他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