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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香月最珍贵的,不是他高超的身手,也不是他匠师的手艺,而是他身上那一套绝对查不出问题的伪装:体面的身份、经历、住所,与权贵不远不近的距离,太平教的头目需要让自己看起来是一员无懈可击的良民,可杀香月昨夜秦淮河上的放肆,注定要让他的身份裂开一大道破绽。

杀香月沉默了一下,答非所问地答,“邝简他虽是公门之人,但不是恶人,应天府和其他金陵的衙门不同,我们完全可以拉拢他。”

男人宽容地笑了笑:“你倒是欣赏他。”

杀香月屏着呼吸看他走近,眼中没有任何的躲闪:“此人聪明又公正,办案尽心尽力,义父若认识他,也一定会答允将其引为同道。”

“唔,我太平教让人闻风丧胆的王牌杀手,都开始说孩子话了。”男人走至他身前,接过那膏药盒子,沉稳有力地沾了沾膏药,便涂在杀香月那被打得青肿的嘴角上,“他是官,你是贼,你若真信重他为人行事,他便不会对你网开一面。”

药膏清凉,杀香月被冰得轻轻一颤,不由自主地抬起头,畏惧却不敢移开地看着男人。

“我还是那句话,那捕快若是没找上你,你便不要招惹他。镇府司那边有人看着呢,一旦确定你和你的人没了嫌疑,你立刻去医馆瞧病,今日二十三日了罢?且别耽搁了。”

第30章 案中案(4)

巡抚,顾名思义,即巡视地方之意,此制萌芽于永乐年间,初创于宣德时期,南直隶一地的巡抚总司衙门设立于金陵城东,其中官员多兼任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右佥都御史衔,每年三月始衙内官僚巡抚江南十府,督理地方事务,驻停各地至少二十七日。

四爷时间赶得巧,今日正是玉斯年动身之日,他若是再晚几个时辰,便看不到这位老朋友了。

“遗直?你怎地来了?”

是时,玉斯年正在自家院落中清点所带之物,自家儿子明日府试,他身侧只陪着一身白袄黄裙的小闺女,小闺女锲而不舍地蹲在他行李旁加塞一件厚衣裳,听到父亲说话,当即抬起头来,衣服一扔,欢欢喜喜、又娇又野地朝四爷蹦过来,“左叔叔!”

“哎……!”

四爷迎面接住这莽撞的小姑娘,生生被顶得倒退三步,“多大了,还撒娇!”

玉斯年早年丧妻,独身带着一儿一女,十几年来是又当爹、又当娘。这小丫头名叫玉带娇,今年十五岁了,人小时候长得还有些像个小男孩,现在女大十八变,整个人从那灰扑扑的小子外壳中脱胎出来,一身娇嫩的白袄黄裙,衬得她皮肤细白,杏眼明亮,越发的明丽娇艳。

玉带娇绕着四爷转了一圈,见他两手空空,毫不客气地拽着他的衣袖就嗔:“左叔叔,你之前答应娇娇的马球棍呢,带来了吗?你怎么能空手登门呐!”

四爷当即和孩子耍赖,敲她的脑门,“什么马球棍,你都那么多马球棍了,怎么还要马球棍!我下次给你带湖州的画笔!”

这女孩有超过其他大家闺秀的娇蛮,眼看着四爷搪塞,鼻子一皱,当即就要发作。玉斯年眼见女儿不成体统的撒野,一声喝止了她的冒失,“娇娇!”说罢板起脸孔起:“你左叔叔来定是有要事相商,你休要胡闹!”

“对对对,有正事!”四爷赶紧借坡下驴,把孩子挪开些,苦苦哄道:“左叔叔是有要紧事跟你爹说话,下次,下次一定带礼物!”

那小姑娘懂眼色,立刻依依不舍地拽着四爷说自己先回房呆着,等下再出来帮父亲整理行装,玉斯年点头,转身引着四爷进了会客厅,口中道:“知你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是怎地了?”娇娇那倩黄的身影一走,四爷便收起了嬉笑,甫一进门便神色肃然地掩紧门窗,待得厅中阴暗下来,他直接朝玉斯年道:“胡野死了。”

玉斯年并不懂他的煞有介事,答:“听说了,昨夜便传得沸沸扬扬。”

四爷当即截断他的话:“是太平教干的。”

玉斯年一顿:“……你的意思是?”

四爷:“去岁胡野之弟胡肇之死你还记得罢?这两案,是同一个人做的。”

玉斯年的神情登时一震,这才领会到其中的棘手之处,他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压低了声音,小声问:“你是怀疑……这二人之死,都与当年吴家事有关?”

玉府的占地并不大,两进的宅子,会客与住处分隔清明,此时前进院落门窗封锁得严密,玉斯年与四爷坐于厅中,皆擎杯沉吟。无人留意的中厅小门外,十五岁的少女一身刺绣压脚的六幅明黄褶裥裙轻轻一纵,绕到屏风之后,探头探脑地贴着耳朵去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