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说去,还是那么一件事,邝简运笔如飞,在状纸上写好前后起因,口中道:“所以你最后你还是打了件残次品出去,反正’是锁芯里头的事情,外人也看不出来‘,你就当没有这件事,直接交了差。”
“……这,”朱十很想挠头:“也不能这么说吧……”
邝简“呵”地轻嗤一声:“不都是一回事,狡辩什么。”说着转到他身后,帮他按了手印。
眼前的捕爷油盐不进,朱十只能被其摆布,差点被气个半死。
“放心吧,我这便押他回去了,跑不了。”
成大斌身如铁塔,声如洪钟,一手接过那按了手印的状子,一手掐住朱十的胳膊,而朱十则像个松鼠一般,一脸冬粮被人偷没了的表情,百无聊赖,彻底颓了。
应天府外出办案总遇到人手不够的时候,通常这种情况,不急的差役都会在街上抓两个孩子让他们去报信,孩子到了应天府之后门房的听差会喊人支援,再给俩孩子几枚铜板,若是差役找不到孩子就找附近的兵铺,让快手拿着鱼筒急递去传信,若是兵铺也没有,他们便会用“机关雀”传递消息,像是今早的的几份名字,就是用钱锦兜里的机关雀送回去的。
应天府效率奇快,半盏茶的功夫,邝简的状子审出来了,成大斌的支援也到了,一点功夫没耽误。邝简让钱锦跟着成大哥先回去,自己翻出块丁子香快速地在口中嚼了两下,吐掉,说他还有别的事情要问,钱锦不疑有他,屁颠屁颠地走了。
此处乃城西辉复街,小院坐北朝南,清晨上午时采光格外好,穿过满墙的紫藤、晚樱、二月兰,淡渺明媚地洒进来。
邝简回头去看杀香月,小院四墙涂过垩白,摆放得有些拥挤,正中央一张硕大的桧木桌子,是仿唐时式样的低矮家具,被主人摩挲得边角翻出颇有年代的姜茶色,上面摆着各式的小件,刃口各异的刨子、小刀、锤子、榔头,还有一对木质雕刻的肥胖的小鸟,杀香月就站在那桌后的东北角,靠着石栏,喂着他的鱼和龟。
“那就是贮木池嚒?”邝简走过去。
刚刚朱十的声音那么大,邝简敢肯定杀香月肯定是听到了,但他仍然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紫藤在他身上剪下细碎的花影,他被照亮的手指骨节修长而分明,鱼食和阳光便在他指尖簌簌落下。
“不是贮木池,只是养木头自己玩儿的。”
那是两步见方的小池子,一泓死水,水位很深,邝简探过身去看,之间原木露出水面的那部分已经长满了杂草,上面趴着乌龟,水里则能看见鲫鱼繁生、蝌蚪浮动。
“你画错了手稿。”邝简忽然道。
“我没有画错。”杀香月头也未抬,在食盒中又拈了一把鱼食:“是那张手稿被人替换了,有人利用了我。”
邝简有样学样地在他手中抓了一把鱼食,撒下去:“可这件事被翻出来,没人证明你当时画的是对的。”
杀香月这才抬头看他:“可就算如此,他们最多治我失责之罪,证明不了逄大人的死与我有关。”
其实早在邝简打开木锁把玩的时候杀香月就意识到锁有问题了,在看见原稿同时被改动的时候他知道自己被人利用了,可他还是大大方方地承认画错了,因为比起混乱的解释,这是他当时能做的最有利的选择。
“你这是在自欺欺人。”邝简说:“你这一环的纰漏并不难查,镇府司抓不到主犯,他们便会将你视作同谋。”
倏地,杀香月握着食盒的手腕骨忽地绷了起来,因为消瘦,手腕内侧便浮出两条清晰的青筋。杀香月看了邝简一眼,很想说若不是你,镇府司那群人估计也查不到自己身上,但这只是使意气的话罢了,他忍了一下,淡淡问:“捕爷你想让我做什么?”
邝简:“你知道凶手是怎么从外落锁的,我要你做人证。”
“我不知道。”几乎没有考虑的,杀香月抿着嘴唇直接回绝,侧过去的脸颊轮廓显出几分生硬:“捕爷你不清楚我这等人的处境:为大府做事的规矩,不听,不看,不知道,我只是一介匠师,不能随便出头。”
邝简环肩抱臂,长久地看着杀香月,是个美人,还是个聪明且明哲保身的美人:“你想要什么?”
杀香月回头看他,日光斑驳的眼睛,如梦似幻。
邝简抱臂:“如果你只是担心安危,应天府可以提供保护。”
杀香月眼波轻轻动了一下,轻声道:“我不认识应天府的人,我只认识你。”
邝简眼底染上春意,抿了抿嘴,沉声道:“好,邝某答应你,这案子尘埃落定前,我会看护你的安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