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明仪平静地看着他:“私相授受是严重违规。动用私刑呢?”
简衡终于露出了愕然之色,一言不发地盯着纪明仪,目光锐利,如同在审视一个彻底的陌生人。纪明仪接受了他的审视,神情有一点奇异的疲惫:“我的老套故事说完了,看来确实有太多破绽,幸好我先告诉了你。你的故事是什么?”
简衡靠在沙发的深处,很久都没有换过姿势。听到纪明仪的问题,他那审视的目光还是没有改变,虽然语气毫不严厉:“我不知道钟建民的儿子无不无辜,钟建民收受的贿赂里,有一件博物馆的一级文物。一个极度贪婪、道德败坏的人,不能因为有一个更加穷凶极恶的对手,就成为了牺牲者,甚至英雄。”
“我不是为钟建民父子鸣不平。我只是有点羡慕。母亲会为孩子做任何事情,哪怕没人相信她能做到。”
从纪明仪将彭其坤和钟建民联系到一起的那一刻起,简衡就开始耳鸣。但纪明仪说完最后一句话,他简直觉得自己有一个短暂的失聪。他不得不去思考纪明仪说过的每一句话,推敲一切可能的弦外之音。如果不是巧合,那未免过于直白,但如果是巧合——
简衡暗暗咬了一下牙,将目光移回纪明仪脸上,近于轻浮地问:“既然你知道了这么多彭其坤和钟建民的恩怨,那你知不知道,他们争的那块地现在在谁手上?”
纪明仪的眼神非常坦诚冷静,简衡不由得笑了起来:“你啊,来找我到底是做什么的呢?”
他利落地离开沙发,一派轻松转移了话题:“你这个故事虽然不够长,但是剩下的时间好像也不够干点什么。你饿吗?不然我们先去吃饭,早点吃完,再回来?”
对此建议,纪明仪没有提出异议。出门前简衡没有忘记粽子,还专门在纪明仪眼前一晃:“你怎么能忘记端午节?这是我小时候最期盼的节日。我和你说过没有?我奶奶是n市人,我们家的粽子也是那边的口味。”
他们是餐厅招待的第一桌晚场客人,因为到得早,被安排在了可以看见江景的桌子。简衡本来要纪明仪点菜,纪明仪推说已经不熟悉故乡的风味,又把点菜的重任交还给了简衡。于是简衡也不再客气,扎扎实实点了一桌菜,几乎把所有的n市特色菜都点了个遍。到后来大堂经理都劝说可以吃完了再点,简衡只是一笑,不为所动:“剩下的我们打包回去当宵夜。”
端午时节正是吃河鲜的好季节,鱼虾滋味丰腴,蔬菜也格外肥美。但简衡确实点了太多的菜,两个人闷头苦吃,也只下去一半。
菜虽然没吃完,自带的两个粽子全吃干净了。简衡家的粽子以真材实料著名。看个头并不出众,馅料毫不含糊,能塞进两大块五花肉一个咸蛋黄,糯米只有薄薄一层。
吃掉最后一口粽子后简衡倒回椅背上,长长叹了口气:“糟糕,吃多了。早知道粽子不吃了。”
不知是不是下午的那场交谈用掉了纪明仪今天所有的说话份额,饭桌上纪明仪很少开口,听到简衡这么说了,才说:“谢谢。”
简衡斜眼望着他,有点不解似的反问:“谢什么?你赏光吃干净,而不是点这里的鲍鱼粽子,给我省钱了。合口味吗……哦看我,你是n市人嘛。”
他伸手勾过酒壶,晃了晃,一整瓶黄酒只剩一个底,就索性全倒进了自己面前的酒杯里。倒到最后改变了主意:“来点?”
“你喝吧。等一下我开车。”纪明仪再次回绝。
简衡没有再劝,将大半杯酒一饮而尽后,撑着桌子慢慢站起来,直勾勾地望着纪明仪的眼睛:“你吃饱了吗?回去之前,还想去哪里?”
从餐厅出来后,简衡把车钥匙给了纪明仪,车门一开,比纪明仪更快一步地坐进副驾驶的位置。回程时正是节日带来的晚高峰,沿江路堵得一塌糊涂,简衡掏出手机,在地图上指给纪明仪一条导航完全没有提示的路线,纪明仪看了两眼,在下一个红绿灯掉头,走上了简衡指给他的那条路。
这条线路也只是比水泄不通的沿江大道稍好一些,还能勉强向前移动。没过多久,简衡受不了车内自己带来的酒精气味,按下车窗,晚风夹杂着夏日的潮气,灌进了车里。
两个人还是维持着餐桌上的沉默气氛,哪怕心知肚明旅程的终点是什么。然而无论是谁看见此刻的他们,都绝不可能察觉出两人之间客观存在的亲密关系。
被又一个漫长的红灯拦住时,已经许久没有开口的简衡像是忽然清醒了过来,他指着路边一扇黑黢黢的大门,全无征兆地说:“我上大学以前,差不多每个周末,都要到这个地方滑旱冰。大学毕业那一年,旱冰场就结束营业了。”